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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107)

作者:funny2333 时间:2021-09-10 03:21 标签:NP 男男 民国

  陆白珩心道你这么过河拆桥,不把人气歪了脸才怪呢。
  只是这花旦也奇怪得紧,身处虎口尚且不知,还在争这么个露面的机会,活像是鬼迷心窍了。
  吴随员双目受创,估计刺痛得厉害,这时候当然没什么好声气,连连催促之下。花旦阴着脸,倒还真从怀里摸出了几盒胭脂油彩样的东西,掰着年轻人的面孔,拍了一层淡粉红色的底彩上去。
  年轻人眼珠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无形的刺痛,只是没能立时挣脱出来,花旦已剜了一点儿胭脂,往他唇上揉去。
  “把药掺上才好着色,”吴随员道,“快呀,龙川先生就要回来了,得多按几下穴位,才好让药渗进去,不然轻轻一抹就得掉色......”
  他情急之下,话说得颠三倒四,陆白珩却也听出来了,这所谓的药似乎有辅助着色的作用。
  花旦蘸饱了胭脂的指腹已经悬在了年轻人的唇峰上,却又被他催着,从桌上的铁盒里剜了一点儿碧绿的药膏,那种冷飕飕的薄荷味一下就浓烈到了呛鼻的地步,陆白珩猝不及防,竟然被熏出了个喷嚏。
  “谁?”吴随员立时喝道。
  陆白珩揉了一揉鼻子,不免有些懊恼,却见那花旦不知发了什么疯,忽而伸手在年轻人唇边乱画一气,一道道狼藉的胭脂痕,直没进了腮边,落在雪缎一般的底子上,何止是刺目。
  掺杂在胭脂里的药膏显然极富刺激性,年轻人闷哼一声,在中年人的钳制下猛然挣动起来,面孔不停转侧,吴随员在费力压制他的同时,不免撞见了那一片狼藉的胭脂印,蜡黄面色当时转作铁青。
  花旦却毫无察言观色的本事,只是发疯一般扑在他身上,嘶声道:“你敢让我给他做配!我吃了这么多苦头,等了那么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抢了我的戏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苏锦秋走了......”
  他两眼发直,那股子怨气蜂虿一般往外钻,脸上胭脂鲜红得能沁出血来,吴随员眯着双眼,忽而将年轻人推在桌上,转而一把扭住了花旦的胳膊。
  “行,那就遂你的愿!”
  他扯着花旦,跌跌撞撞地步入了院中,不多时,院门从外打开了,有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同他交谈几句,便放行了。
  陆白珩也就是趁着这时候,翻进了窗里,他才刚落地,已经有一道人影立在面前,单手将年轻人的面孔拨正了。
  是陆雪衾!
  他大哥低着头,目光闪动,那种静默不像平常,而像是蛰伏着什么深而黑的东西,只是陆白珩一时看不清他目光的落点,仅仅注意到了他的手。
  陆雪衾五指间鲜血淋漓,秽臭不堪,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从犬舍里沾来的,此刻却紧扼着年轻人的面孔。后者胸口起伏片刻,仿佛忽然从梦魇中挣脱出来,一下挣开陆雪衾的手,扶着桌面干呕起来。
  陆白珩那时候还不知道记仇,一时还有些同情起他了。
  好在那血污里带来的恶臭短暂地镇压住了薄荷香,等那一阵干呕平复下来了,年轻人的双目也终于恢复了清明。
  “是你们!”年轻人道。


第103章
  年轻人甚至没有问他们的来意,在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一切都仿佛无处遁形。
  “你们倒是好胆色,龙潭虎穴都敢来闯,”他伸手在唇边一抿,飞快嗅了嗅气味,道,“我知道里头有什么了。绿茵沉......分明就是苦艾酒,我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连这都没有尝出来?”
  照年轻人的说法,他小时候患有眼疾,各路药方都用遍了,只对一味药过敏,一碰上就两眼酸涩。他先前喝酒时便觉得双目刺痛,只是剂量太少,又有些思维迟钝,没能立时察觉出来,直到碰上了这只药盒,里头萃取出来的高纯度苦艾成分一下就刺激得他流泪不止了。
  苦艾作为药草,虽没什么稀奇之处,但苦艾酒却是臭名昭著了——这一种被称为绿色缪斯的美酒,生来与幻觉和癫狂为伴,能使人神魂颠倒。等神经中枢被攻占后,种种急速膨胀的丑恶幻象就挤满了视野,仿佛腐尸上爬满了绿莹莹的蛆虫。也正因如此,苦艾酒在早些年间就成了西方的禁酒,年轻人也是只闻其名。
  至于他们所喝的那一种,里头或许还掺了其他神经毒素,终归是使人感知麻木,血脉贲张。
  “那种酒,你喝了多少?”陆雪衾问。
  年轻人道:“我最近有些身体不适,加起来也就喝了半壶,虽也有些头晕脑热,却从没像刚刚那样乏力过。”
  “酒里的东西已经种进去了,”陆雪衾道,“药膏是引子,一触即发。”
  他将那只药盒捡在手里一看,药膏照面生青,香气奇寒透骨,他却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见晕眩之态。
  “果然,”他道,“两者要碰在一起才会生效,以免施药者自己误受其害。”
  他把玩药盒的同时,年轻人闭了一下眼睛,往后避了一避,这种本能反应让他像是畏于雄黄药性的蛇,陆白珩注意到他的眼角一下就泛红了,很有些酒醉后的不胜之态。
  陆雪衾手上的动作随之一顿,立刻合上药盒,放进了侧袋里。
  这个动作非常自然,陆白珩当时并没意识到,那一枚名为攫取的种子,已经无声地种下了。
  年轻人同样一无所知,只是困惑地揉了一揉脸,道:“我实在想不通,以龙川寿夫的威势,分明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苦用这样的手笔拿来算计我们一行......嘶,这东西该不会是擦不掉吧?”
  陆白珩道:“说不准,你这脸上五颜六色的,都够开个染坊了,随便揭一匹下来,就能做窗帘。”
  他还觉得有趣,凑近了去打量年轻人脸孔上掺杂着血污的脂粉,也不知道哪几个字突然间刺中了年轻人,竟然令他身体一震,失声道:“不行!我明白了......得追上他们!”
  他刚要站起来,就趔趄了一下,猛然按住了额角,颊上那种药物催发出的潮红愈发鲜明,被刀戟般的血痕一衬,甚至令人有些不敢逼视。
  显然,那一种与药性相伴而来的麻痹感,只是短暂地被腥血镇压住了,随时可能会反扑过来。这种时候,就应当老老实实睡上一觉,以免失手丢了性命。
  陆白珩没来得提醒他,就见陆雪衾伸手过去,给年轻人借了一把力——这真是白日见鬼了,在他看来,他大哥的手就没碰过刀枪之外的第三样东西。
  而这一把力,却是借在年轻人后腰上的。
  他把年轻人抱起来了。
  “走。”
  吴随员很快就再次现身了。
  当时他们已经追踪得颇为深入了,越往北面走,树影就越是浓密,沿途种满了桃叶珊瑚,夹有大片怪枝虬结的黑松,夜色之中,更显幽深曲折,这显然也是一种御敌的手段——铺满了松针的地面异常泥泞,稍有不慎就会踩裂枯枝,迸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这对常人而言,几乎是致命的,走不了多远就会惊动守备的耳目。
  也正因如此,吴随员的行迹也被暴露无疑。他拖拽着花旦,走起路来分外吃力,脚下不免毕剥作响,三人尾随着他们的脚步声,远远地坠在后头。
  陆白珩有些心不在焉的,一脚踩下去了,才察觉到松枝濒临爆裂的松脆感,一惊之下,急忙滑步向前。即便如此,卸力带来的重心失衡依旧让他趔趄了一步。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陆白珩飞快抬起头来,只见年轻人正靠在陆雪衾怀里,目不斜视地把玩着一截枯枝,脸孔被月色照得格外皎洁。
  陆白珩道:“有的人像只病猫似的,却还能看笑话呢。大哥,你趁早把他丢下得了,这家伙还能飞檐走壁呢。”
  “我可不敢,这是你哥给你的。”年轻人正色道,将手里的枯枝抛给了他。
  陆白珩一勾手就接住了,横竖看了一看,狐疑道:“这树枝怎么了?还有别的机关么?好像是比平常的松脆不少,难怪那么滑......”
  “粗枝大叶。”他大哥冷冷道。
  陆白珩一下就哑口无言了,迫于大哥的威势,只能拿眼神和年轻人缠斗。后者若有所思道:“你是练家子吧?学过鸡行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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