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147)
姓聂的挨了个大嘴巴,但是没敢吭声——其实他一直不赞成实施如此激烈的暗杀行动,但他自己说了不算。他能做的只能是在得了消息之后,赶紧把自家那个女儿从北戴河叫回来。
眼角又扫了葛老太太一眼,他恨不得再退一步。这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老太太,反正脸搽得粉白,眉毛挑得老高,嘴唇涂得猩红,目光狠得好似小锥子,扎人是一扎一对血窟窿。
令他胆寒。
第一百一十四章 :活着就好
傅燕云发出两封电报后的第二天,葛隽夫一行人先到了北戴河,而在天津那边,电报中的一封到达了侦探所,得了消息的丁雨虹便火速收拾行装,也上了火车。
葛隽夫一直以为医院里躺的是傅家两兄弟,没想到来了医院一看,只见到了傅燕云一人,再一问,他心中连连叫苦,只能是一边骂老三,一边找老三,一边又安慰傅燕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人家弟弟逃都逃出来了,好心好意的又冒险回去救老三,结果老三带着那位弟弟逃了个无影无踪。别说傅燕云那样的爱弟之人,像他这样平时根本想不起老三的二哥,现在心里都慌慌的。
慌归慌,该办的事还是要办。别墅那头的残局归二舅处理,葛隽夫只管找自己的老三和傅家的老二,如此找了一夜过后,丁雨虹到了。他见丁雨虹是个伶俐的小伙子,精神头也足,便以丁雨虹为主,自己又派了个随从给丁雨虹为辅,让他把傅燕云带回天津去。此地这间医院他看了,总感觉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医院,治个晒伤或者头疼脑热是没问题,可傅燕云是伤筋动骨,在这里躺着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傅燕云不想走,但周围的所有人都劝他走,柳笑春告诉他:“我还得在这儿再住几天,我替你看着。你弟弟在那房子里找不着你,自然就会跑去找我,到时候我让他自己回天津去不就得了?”随即她严肃起来,又道:“燕云先生,您可不能再犟了,您看您这是什么脸色?您还一直发烧,发烧就说明那伤治得不好。”
傅燕云此刻确实是“面无人色”,发烧发得面孔泛红,红中又透出虚弱的青。听了柳笑春的话,他欲言又止,微笑了一下,嘴唇苍白干燥,裂了口子。
李毓秀站在一旁,这时忽然说道:“我也跟你一起回去。”
傅燕云已经没有精神再理他了。柳笑春回头看他:“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李毓秀答道:“我在这儿呆得没意思,还不如回去呢。再说我也没有凑热闹,我不是白蹭他一张火车票,我也能照顾他。”
“你能照顾个屁。瞧你那个小样儿,你是能背他还是能抱他?”
“这两天的尿盆是谁倒的?”
柳笑春被他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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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葛隽夫那名随从的帮助下,丁雨虹把傅燕云搬运上了回天津的火车包厢。
李毓秀到了北戴河,也依旧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三婶和三婶的孩子们对他是又怕又厌,他三叔忙着和薛如玉吃喝玩乐,也不理他。他无事时只能跟着柳笑春,可柳笑春又太年轻太漂亮了,而他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孩。
他天天跟着柳笑春,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滋味,感觉自己还是离她远点为好,要不然人家还以为他看上这女的了呢。
他觉得这一类的事要是让人看出来了,就会很丢面子。
此地既是无一物可让他留恋,他便厚着脸皮,硬跟着丁雨虹挤上了火车,凭的是他会给傅燕云倒尿盆,他这两天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给他买张火车票也是应该。
傅燕云和丁雨虹都没有和他计较——实在是顾不上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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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津之后,傅燕云直接住进了一家德国医院。
海滨别墅那一夜的血案,已经上了报纸,但写的却是这一户人家在别墅中存放了大量的烟花,本想夜里燃放,哪知保存不善发生了爆炸,炸伤了几人。
没有阴谋,没有屠戮,没有他消失了的弟弟,一切恐怖的真相全没有。他想这也许是一种博弈,博弈的一方是葛家,另一方是谁?不知道,那位退职大帅应该会算一个。
对他来讲,还是蒙在鼓里更安全,有的时候,单是一个“知道”,就足以把他推入某一个阵营中、成为了另一个阵营的敌人。
而他对这样的阵营之战没有兴趣。他只想和他弟弟一起体面的、太平的活下去,活到老,如果弟弟还能死在他的前头,让他独自闭眼的时候再无牵挂,那便是他的完美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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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天,葛老太太亲自前来德国医院,探望了傅燕云。
葛老太太之所以过了三天才来,并不是她对傅燕云减了感情,是她实在是分身乏术。这三天里的葛老太太化身为了一位战士,势要和聂氏身后的势力战斗到底。而她并不只靠着督理表弟一人,她手里还攥着四通八达的许多人脉,所以她须得开动脑筋,将这些人脉和力量全都调动起来,对着敌人们排兵布阵。
见了傅燕云的惨相,她挺心疼,但她不会像一般慈祥的老太太那样对他嘘寒问暖、看他吃什么药、嘱咐他如何休息。她只简单的告诉傅燕云:“找到那个王八羔子了。”
傅燕云登时望向了她:“您是说……”
“说起来我都不信,没法信!你猜他和你弟弟跑到哪儿去了?”
傅燕云的眼睛里有了亮光——只要不是在阴曹地府,在哪儿都好,在哪儿他都能找到他们。
老太太没有吊他的胃口,紧接着就给了他答案:“跑到上海租界里去了!说是那个混账东西折腾得只剩了半条狗命!”
傅燕云算了算从北戴河到上海的距离,几乎怀疑是葛老太太说错了:“可是……这怎么可能……”
葛老太太也很纳闷,但是并未自我怀疑,因为她也是个能折腾的。如果她像孽畜一样受了追杀,她也能一口气蹽出两千里。
傅燕云这时又问:“也就是说,我弟弟他还活——他平安无事?”
“没事。”葛老太太说。
说过之后,她忽然想起了“男朋友”之类的话,便瞟了傅燕云一眼,又道:“没丢胳膊没少腿,但肯定是受了不少罪。那混账就是个天魔星下凡,跟他在一起混,能混出什么好处来?等你弟弟这次回来了,你得好好的管管他。”
说完这话,她没得到傅燕云的回答,扭头望去,却见傅燕云正在抿着嘴微笑,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眼望过来,依旧是微笑着,但总是笑着看人也不好意思,所以他移开目光,移开之后又移回,随即像是承受不住了葛老太太的注视一般,一边摇头一边以手扶额,害羞似的弯腰垂眼、笑出了“嗤”的一声。
葛老太太没见过这样生动羞涩的傅燕云,见他喜孜孜的憋不住笑,她忍不住也笑了,不是往常那样嘻嘻哈哈的放声大笑,是她十七八岁做姑娘时、无声的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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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老太太不是胡说八道的人,傅燕云相信她的话。
弟弟既是活着,他便也活了。活了的他环顾四周,这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自己身边环绕着的人。
李毓秀那个小坏种还混在他这里,干些跑腿端水倒尿盆之类的杂活,反正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宁愿在医院走廊里睡长板凳;把他搬来搬去的人是孟山河,孟山河自从成了阔先生之后,现在有的是闲工夫,听闻傅老板出了事,他立刻就赶了过来。当初为了他的官司,老板没少费心;现在他不用费心,他只要出些力气就可以了,而他有的是力气。
其余细致些的活儿,则是全归了丁雨虹。丁雨虹已经连着好些天没去侦探所,每天出了家门就是来医院,在医院守到天黑再回家睡觉。
周围的人对他都不赖,连李毓秀看着都不那么可憎了。
坐起来吃了一顿饱饭,他一边吃,一边想弟弟,想弟弟这回一定遭了大罪。但是活着就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遭了这一场大罪之后,他应该也能得些教训,至少不会再拿葛秀夫当个宝贝。不知道葛秀夫如今伤势如何,愿上帝垂怜他,让他不要被弟弟打成死狗。虽然此事难讲,因为弟弟发起脾气来,颇有几分天地不仁的意思,视万物为刍狗,不会因为他是葛秀夫就不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