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31)
所以对着葛老太太一笑,他说道:“对,我就是上回为您和葛社长做调停人的和事佬。那次您和葛社长在报社楼下发生口角,走过去劝和的人就是我。”
然后他又道:“老太太,这里乱得不成样子,人在这里是冷静不下来的,还是请随我出去坐坐吧。这么大的儿子,在社会上又是颇有声望的人,您在外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回头消了气再想想,岂不是要后悔?况且葛社长再怎么不对,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一直是受着,也不说什么,恕我直言——”他笑了起来:“在当今这个年头,就算是个孝子了。”
葛老太太对傅燕云印象颇深,因为此人年纪不大,眉清目秀,以葛老太太的眼光来看,可以说是一位标准的美男子——现在受了西洋的影响,都流行什么“高大”,葛老太太对此嗤之以鼻,认为男人还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匀匀称称的才叫好,显着灵动风流,比那群高头大马强得多。又不是要去做苦力,长那么高大做什么?
除此之外,他和她那个邪门的逆子不同,总有一副闲闲的腔调,仿佛是玩世不恭,一开口却又透着精明和气,在葛老太太年轻之时,这也是一种高贵的风范。加之葛老太太知道他虽然是个侦探,但是家里有些资产,并不指望着这个职业吃饭,这便使他的形象又增添了一层金光。
对待这样美好的一位燕云先生,又听了人家通情达理的一席话语,葛老太太忽然想起自己也是个女子,攥着的拳头便放下了,同时还略微的有了点不好意思。
傅燕云看了傅西凉一眼,又对二霞使了个眼色,然后向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太太,这里是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处了,如不嫌弃,请到我那里坐坐吧。我正好还有一事,想要向您请教。”
葛老太太向外走去:“燕云先生是青年才俊,什么不懂?还要请教我这个老太太?”
“是有关国债的事情。您的消息一直是十分灵通的,听说下个月国债要大涨?”
“不要信,那都是烟雾弹。”葛老太太昂首前行,背影还留存着几分年轻时的秀颀:“你手里若是有国债,这个月就全部抛掉,一分不要留,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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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院的侦探所里,傅燕云用苏门答腊的咖啡招待了葛老太太,并认真的和她讨论了二十分钟国债问题。葛老太太有个表弟,做官做到了省督理的地位,所以葛老太太的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她若不是今天过来打儿子,傅燕云还真没机会弄到这第一手的情报。
与此同时,后院的傅西凉放开了葛秀夫,弯腰从桌子底下拎出一只手提包,开始将桌子上的玩意儿一样一样的往包里放。
葛秀夫全须全尾,算是虚惊一场。回头望着傅西凉的背影,他说道:“多谢你。”
傅西凉无缘无故的挨了顿打,气得什么都不想说,隔了好一会儿,才背对着葛秀夫开了口:“你娘和柳哈春,一模一样!”
葛秀夫一愣:“是么?”
“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怪不得你喜欢柳哈春,原来是因为她像你娘。可你娘这样的娘又有什么可喜欢的?你疯了?”
说到这里,他猛然回头:“你也走吧!我快要被你娘气死了!”
葛秀夫答道:“现在我不能走,等燕云兄来报平安了,我再回去。”
然后,他又问道:“刚才,你是想保护我吗?”
“不是,我是怕你们弄坏了我的桶。”
“哪里有桶?”
“桌子上不全都是吗?”
“那是个桶?”
“是个冰淇淋桶,放了冰块就能摇出冰淇淋的桶,只不过是被我拆开了。”
葛秀夫看看桌上剩下的几样零件,看看傅西凉的手提包,最后看了看傅西凉。傅西凉小心翼翼的把最后一样放进包里,然后拎包去了卧室,将其收到了床底下。
二霞不愿和葛社长共处一室,所以跟了过去,小声问道:“疼不疼?”
他回过头,简直是欲哭无泪:“疼,怎么不疼。那老太太特别有劲,专往我的骨头缝里打。”
“那……”二霞想起葛老太太那个德行,也很来气:“买点药酒,给你揉揉?”
“不用,药酒有怪味。我想趴着歇会儿。”
“也好,可是那个葛社长还在客厅呢。”
“谁管他。”
二霞见他趴在床上了,心里把这事从头到尾捋了一回,越想越是憋气——你们母子要打就回家打去好了,跑到我们这里撒什么野?现在老的心满意足,走了,小的安然无恙,待着,就只有自己家的这个挨了一顿好拳头——老损贼,不要脸的,打别人家的儿子真是不心疼,还专往骨头缝里下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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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霞压着怒气,走出去忙活她那两口热锅——好家伙,胖头鱼都要炖碎了。
她费了好大的劲,把那鱼较为完整的盛进了大瓷盆里,然而看着还是不大好看了,好在气味还是香的。斜前方传来声响,她闻声望去,就见后门右侧开了一扇窗户,燕云先生踩着窗台跳了过来。
傅燕云攥手杖似的攥着一把黑伞,落地之后对着二霞,他先指了指后门:“还好?”
二霞小声回答:“打得不轻,趴着呢,都要气死了。”
傅燕云点了点头,转身进门,片刻之后,葛秀夫撑着伞走出来了,二霞不理他,他也目不斜视的出了院门。
而傅燕云独自走进卧室,进门一看,果然见到傅西凉长长的趴在床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他不出声,只走到床前停住,然后俯下身来,用食指顺着傅西凉的脊梁骨,一路缓缓的划了下去。
划到后腰,如他所料,傅西凉痒得猛然一挣,抬起了头。
第二十七章 :端午节(六)之父母之命
傅西凉吃了个闷亏,气得精神萎靡,抬头瞪了傅燕云一眼,便又把脸埋回了枕头里。
傅燕云收回食指,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腰:“别睡,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起来和我说说话,等消了气,就不困了。”
傅西凉摇摇头,不肯起。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葛老太太的余威,令人心悸,不如暂且躲到梦里去,反正他睡一觉醒过来,也照样是会消气。
傅燕云见状,索性一歪身坐到了床边,往他的腰侧抓了一把,痒得他先是一笑一扭,后是回头怒视:“别碰我!”
傅燕云掀起了他的衬衫下摆:“别动,让我看看你都伤到了哪里。”
“不知道,整个后背都在疼!”
傅燕云把衬衫向上一直掀到了他的肩胛骨:“嗯,葛老太太是个练家子吧,好这拳头,捶得你是红一块、紫一块。你是什么时候洗的澡?”
“我昨天洗的。”傅西凉又要回头:“我不脏。”
“你在哪里洗的?”
“澡堂子。”
“我刚想起来,这楼里是有热水管子的,连着锅炉和热水箱,只要自己肯烧水,在家里也能洗。天气这么热了,一洗澡就往澡堂子里跑,未免有些麻烦。我以后每天晚上让所里值班的人烧一次水,够你和梅小姐用的就行了。梅小姐是怎么洗的?”
“我知道。”傅西凉答道:“她总是等我睡觉之后,自己躲进卫生间里去洗,烧一壶热水,端个大洗衣盆。”
“你不是已经睡了?怎么还知道?”
“我那时候是刚刚关灯躺下来,还没有睡着呢。”
“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在洗澡?”
“她那里哗啦——哗啦——水声响个没完,而且第二天头发就会变得蓬松一些。”
“梅小姐好不好?”
“好。”
傅燕云笑了笑:“我看她也不错,这也真是机缘巧合,偏偏你在搬来的头一夜,就从街上救回了她。像她这样实心实意待你、模样又干净伶俐的仆人,实在是难找。你和她好好的相处,不要使性子气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