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85)
她在卧室铺床单,傅西凉坐在客厅里数钱。他面前放了一沓子十元一张的钞票,一堆小面额的零票子,以及一匣子银圆。
将这些钱一五一十的数了两遍,他把一共五百元的钞票放进了钱匣子里,和二霞喜欢的银圆锁在了一起。把钱匣子放回立柜顶上去,他揣着八十块钱,出门理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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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亚琪亚的理发椅上,他低着头,等着理发师给他剃后脑勺。
理发师感觉他这个脑袋形状非常之好,脑袋上所生的毛发乌黑浓密、软硬适中、也是非常之好,所以一边剃,一边向旁边的青年传授技艺:“……这里要有个过渡,要这样慢慢的剃上去,不能留台阶,不能有棱子,手一定要稳……”
那青年曾是他的得意高徒,所以讲到这里,他就起身让了位置:“你来试一试。”
傅西凉登时抬了头:“不行。”
理发师陪笑道:“先生,他手艺好着呢,去年已经出师了,也是这店里的理发师。”
“手艺好就不跟你学了。”
理发师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只好笑呵呵的站回原位,继续给他剃头。这位客人不是个好说话的,所以理发师理得格外用心,怕他挑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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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着个很精神的脑袋,傅西凉出了亚琪亚,皮夹子里还有七十九块钱。
他像只出了笼的鸟,晒着太阳吹着风,沿着大街慢慢走。走着走着,他抬手捂了耳朵,因为路边一家绸缎庄锣鼓喧天的,似乎是在宣传什么减价大酬宾。
走过了绸缎庄,又走过了一间面包房,他在街角的玻璃橱窗前停了脚步。橱窗里摆着一辆锃明瓦亮的自行车,橱窗玻璃上贴着一张大广告画,画上印着各种牌子的自行车,旁边还用粗笔写了价格。
不知不觉的放下双手,他先是看了会儿那辆新自行车,然后抬头望向了那张大广告画。
然后他叹了口气——钱不够,如果想买那辆最好的话。
倒是可以买次一等的,但是又有点看不上。
在橱窗前看了半个多小时,他转身走了。
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他有点沮丧,但是还算平静。他知道自己过日子就是这样的,若想要什么有什么,那么只有两条路,一是让时光倒流——自己原来家里有四辆英国自行车;二是去向燕云要。
但他想自己是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伸着手去向人家要东西,终究不是有脸的事情。所以还是算了吧。
直到现在,他才有点明白了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多少。
第六十九章 :大礼
傅西凉到家时,二霞已经在灶台前忙活起来了。
自打傅西凉一到家,她就忽然觉出了饿,而且是这也想吃,那也想吃。傅西凉刚一出门,她挎起篮子也直奔了菜市场。等傅西凉回来时,她已经将花生米炸好了,黄瓜丝也切好了,一勺热油浇进一碗底的调料里,她把拌凉面用的酸辣汁子也预备出来了。傅西凉这边一进门,她那边就往开水锅里下了面条。
等傅西凉擦完了汗,喝过了水,她也把午饭摆上了桌。午饭简单,一样是她从外面买回来的黄米凉糕,一样是自家做的酸辣凉拌面,知道傅西凉不大能吃辣,所以只给他放了一点点辣椒,意思意思而已。
她正要出去拿筷子,院门一开,丁雨虹来了。丁雨虹给她拿了两瓶黑汽水,笑眯眯的告诉她:“我们老板让我送过来的,说是你一瓶,西凉先生一瓶。”
二霞接了汽水瓶子一看:“哟,怎么是黑的?”
“新鲜吧?这是洋汽水,叫可口可乐,原来咱们这儿没卖的,只有上海有。今天我们老板让我去馆子里给他订午饭的时候,听我说馆子里卖这个,就让我又去买了两瓶,给你们送来。”
“那你替我谢谢燕云先生。”说着她拿出一瓶向前一递:“我不喝这个,你喝吧。”
“我喝过了。你尝一尝,挺好喝的。”
“我不喝它,黑药汤子似的。”
“那我喝一半,你喝一半。”
说着,丁雨虹接过汽水瓶子,直接用牙齿咬开了瓶盖:“给你。”
二霞有点怕这东西,笑着摇头:“我不要。”
丁雨虹仰起头喝了两大口,两大口就去了半瓶:“我喝一半,你喝一半。”
二霞感觉自己不能再拒绝了,这才接过汽水瓶,分成几口把它喝光,喝完之后想要点评一句,但是尚未开言,先打了个嗝儿。心里一害臊,她也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了,只道:“那我这就回去啦……”她向后望了一眼:“我们那儿正等着开饭呢。”
丁雨虹向她又是一笑,然后扭头跑开了。
二霞也笑盈盈的转身往回走,顺路拿了筷子进房,告诉傅西凉道:“燕云先生给你送了一瓶汽水。”
傅西凉点点头:“嗯。”
二霞把筷子给了他,又找出酒瓶起子,给他开了瓶盖:“晚上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下午给你做——你想不想吃肉?”
傅西凉喝了口汽水,再次点点头:“想。”
二霞领了旨,立刻开始筹划晚餐内容。而傅西凉坐在客厅里,不动感情的吃了四块黄米凉糕,两大海碗酸辣凉拌面,最后喝光了那一瓶可口可乐。
二霞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偷偷瞄了他几眼,感觉他像是有点不高兴——他高兴的时候都未见得能有个笑模样,不高兴的话就更是严肃迫人。二霞不由得心中不安,还以为他是嫌午饭太简单、吃得不顺口。殊不知傅西凉只是想要自行车而不可得、有些沮丧罢了。
独自坐在客厅窗前,他沮丧了能有一个多小时,后来渐渐的过了劲儿,加之天气是那般的晴好,窗外简直就是鸟语花香的风景,所以他来了精神,又有点坐不住了。
二霞没敢进门打扰他,人在院子里,用刷锅水浇花。浇着浇着,她感觉头顶上有人在看自己,端着小锅一仰头,她瞧见了那副墨镜。
墨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墨镜下面的嘴说了话:“霞,西凉回来了吗?”
二霞听了他这个简要的称呼,暗暗的一咧嘴,但是又不敢反驳——她实在是有点怕他,别说他叫她霞,他就是改口叫她虾,她也得受着。
端着小锅犹豫了一瞬,她实话实说:“回来了。”
“让他上来。”
二霞“哦”了一声,转身走到那绿纱窗前,小声说道:“楼上葛社长听说你回来了,让你上去。”
傅西凉这才想起来:自己头顶上还有个很好玩的朋友呢!
立刻起身走到院子里,他仰起头,对着二楼喊道:“葛社长!”
窗后立时现出了一副墨镜:“西凉。”
傅西凉一见了他就高兴,抬手向他用力的挥了挥。葛秀夫微微一点头,没有笑,心想我是不会再受你的骗了。
傅西凉又道:“我上楼去看你。”
墨镜上方的两道眉毛动了一动——这回居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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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凉上了二楼,直接走向了葛秀夫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是那么的蓝阴阴,葛秀夫坐在写字台后,简直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傅西凉。傅西凉推门进来了,进门之后没急着往里走,而是停在门口,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他,然后告诉他:“我回家了,前几天我在燕云家里住。”
“怎么搬到了他那里?”
“因为我在巡捕房里打了架,他让我避避风头,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
葛秀夫向他招了招手:“我还当你那个醋精哥哥要把你藏起来了呢。”
傅西凉“嗯?”了一声,同时绕过写字台,走到了他跟前:“醋精?”
葛秀夫向他仰起了脸:“你知道吧?他不喜欢你和我交朋友。”
傅西凉想要看见他的眼睛,于是抬手摘下了他的墨镜,放到了一旁:“我知道,我所有的朋友他都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