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又见桃花源(60)
“谁?”温雾屿眨眨眼,“你的白月光吗?”
扶曜无奈了,“雾屿——”
温雾屿狡黠一笑,他脱了鞋子,往被窝里钻。
天有点热了,屋里电风扇嘎吱地吹,温雾屿露出半张脸,嘴在被子下,说话声音闷,听不出是不是混杂着自身的情绪,“哥,我觉得你挺喜欢他的。”
扶曜没否认,他伸手关床头的台灯。
“别关。”温雾屿把他拦住了。
“怎么了?”
“本来就瞎,”温雾屿低眉,情绪寡淡又颓丧,“再关灯就彻底看不见你了。”
这招对扶曜很管用,他心一拧,只能顺着,“好,我不关了。”
房间里突然陷入沉默。
温雾屿知道自己跟扶曜镜花水月的关系似乎没立场过问太多彼此的过往,可是他心里泛着酸水,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哥,”温雾屿又说:“你对他也是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太频繁了叫滥情。”扶曜的眼睛藏在阴影下,看不太清,“雾屿,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了。”
“怎么,”温雾屿揶揄,“你把他护得这么好,连问什么也有数量限制吗?”
扶曜突然觉得好玩,他迂回,挑了挑眉,笑着看温雾屿,“酸啊?”
温雾屿板着脸反驳,说没有。
扶曜却一本正经了,“没事,你可以对他好奇,我对也他挺好奇的。”
温雾屿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
扶曜想了想,自嘲地苦笑,“你说一见钟情,其实也不严谨,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哦——”温雾屿恍然,“单相思啊?”
扶曜的嘴角抽得厉害,不上不下得卡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反问:“雾屿,你单相思过吗?”
温雾屿竟认真想了半晌,他说没有。
“想了就是有过,”扶曜抓住时机直接反扑,他心里不是滋味了,跟被针扎了一个洞似的,“你刚才脑子里闪过几个人的脸?”
温雾屿:“……”
这是什么走向。
扶曜要笑不笑地哼唧一声,反客为主了,“温老板处处留情啊。”
温雾屿一咂摸,突然反应过来啊,“哥,酸啊?”
扶曜磨着后槽牙,“是,挺酸的。”
温雾屿明面上险胜一筹,弯着眉眼笑得开心。
“说说?”
“你说的话也不严谨,”温雾屿顿了顿,他从被子里出来了,盘腿坐起,伸手捏了捏扶曜的耳垂,“我脑子里没有人排队,也没有谁的脸,只有个影子。”
扶曜的心跳急了,“谁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温雾屿不疾不徐地说:“所以不是单相思,就是——萍水相逢吧。”
“侠气又自在的相逢?你对他评价很高啊。”扶曜的喉结动了动,他小心翼翼地打探,“你们……怎么认识的?”
温雾屿目光闪烁,浮浮沉沉地落在暗黄灯光下,回忆却深不见底,“有一天晚上,我站在高桥上,脚底是漆黑肮脏的野湖。”
扶曜拳头一紧,捏皱了床单,他语调不顺,他被扼住了咽喉,“你打算做什么?”
温雾屿坦然地笑了笑,“自杀。”
“他救了你吗?”
“是,”温雾屿点头,“他救了我。”
扶曜又问:“后来你们在一起了?”
“不是。”温雾屿摇头,却含糊不清地回了声嗯,“怎么说呢……”
扶曜听进去了,他抓住温雾屿捏着自己耳垂的手,揉了揉,“为什么又分开了?”
温雾屿怔忪片刻,缓缓开口说:“我和他本来就是陌生人,不存在分不分开的说法。”
扶曜哑着嗓子说了声好,“再后来呢,你还想过自杀吗?”
“没有了,”温雾屿叹了一声,“本来就是冲动,当时喝了酒,脑子就更不清楚了。他把我从桥上带下来,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搅和,人就清醒了,再动这些念头,我自己也怕。”
扶曜深深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温雾屿呼吸深长,这些不可言说的深秘过往带着隐晦和沉重,如今说出来,堵在胸口浊气也松了不少。
扶曜却不放过温雾屿,掐头去尾地挑了他在意的重点问:“什么样乱七八糟的事情把你搅和了?”
温雾屿牙尖磨着下唇,磨红了,好像要留血,他有些紧张。
扶曜捏住他的下颔,轻轻一拽,靠近了,双唇轻轻地啄,“雾屿,别咬了。”
温雾屿口齿一松,勾着交缠。
“想好了吗?”扶曜问。
“哥,”温雾屿反问:“你真想知道吗?”
“你说我就听,”扶曜凝视这他,温和地笑了笑,“我心理素质还不错。”
温雾屿偏头后退,脱离了扶曜的掌控,他摇头,“不说了。”
这是心照不宣的回答。
扶曜的心绪很复杂,他说:“带着目的的相遇算不上萍水相逢。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对你是有企图的。”
温雾屿愣了愣,他摇头:“我没想过。”
扶曜抚摸温雾屿的唇,“真单纯啊。”
“那你呢?”温雾屿舔润了扶曜的指尖,柔情似水地看着他,“你对你的白月光有企图吗?”
“有。”扶曜干脆利落地回答。
他关了灯,伸手扯过被子,往两人身上一盖。扶曜楼着温雾屿的腰紧扣在身前,压着人躺下,“睡觉了,再聊下去白月光看不到,太阳该出来了。”
太阳啊——
温雾屿咂摸着扶曜的话,笑了笑,他后背能感受到强健有力的心跳,隔着结实又坦荡的厚度,“哥,你心跳的很快。”
“嗯。”
“怎么了?”
扶曜声音有点抖,这个深坑他是跳不过去了,“你总是会想起他吗?”
温雾屿不知道扶曜的心惊胆颤从何而来,却被他的情绪感染,有点难过,抬手向后摸摸扶曜的脸,他不能否认:“他救了我的命,有这件事情裹着,时不时会想起一点。”
扶曜张嘴咬温雾屿后颈的肉,“竹扇也是他送的?”
“不,竹扇是我拿的,他一开始不知道。”
“坏了。”
“嗯,”温雾屿哀叹,又故意气扶曜,“我最近都没拿在手里了,挺不习惯的。”
扶曜把软肉咬出了印子才松口,“我再给你做一把,我也会写字。”
“真的?”温雾屿讶然,要翻身看他。
扶曜又把人压回去,他喜欢这种环抱入睡的姿势,“慧心给的地藏经我已经抄完了,给你看看吗?”
温雾屿笑着说好,“写得好看吗?”
“好看。”
扶曜贴着温雾屿的耳朵又说了些话,可是温雾屿太困了,听得不真切。
“雾屿,如果那个人又出现了,他挟持着这份过往让你跟他走,你会走吗?”
温雾屿想了想,应该是不会的,但自己也总想把欠的人情还回去,否则一辈子不踏实。
“我……我不知道。”温雾屿说。
不知道就是有选择的余地,扶曜的灵魂被撕成两半,张牙舞爪地叫嚣着——他还记得你,你有胜利的条件。
扶曜很痛苦,又低喃着哄人,温雾屿呼吸一平顺,他带着捉摸不透的困惑,倒也睡得安稳。
然而扶曜却睡不着了。
今晚机会很好,就着这些话题,他可以顺其自然地把过往的事、云雨时的身份坦白。可扶曜被温雾屿迷惘又款款深情的态度闷住了眼睛,他居然忌惮起十年前的自己。
尤其是温雾屿那句‘他救了我的命,时不时会想起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