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后劲(90)
应筵说:“那就是小太阳,小太阳的光比大太阳柔和多了,大太阳会灼伤人。”
岑愉像是被应筵的解析给取悦,他不说话了,转头看着外面的街景,学校越来越近了。
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下,他又扭过头来,说:“那你……能不能对我爸爸好一点啊,我爸爸很不容易的。”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知道什么叫“很不容易”,应筵的嗓子眼像被什么堵着了,他张了张嘴,没稳住情绪,以至于嗓音都有些颤抖:“当然不止好一点,我——我给他做一辈子容易球。”
“是椰蓉球啦!”岑愉推开车门蹦下车,又拍下主驾车窗,把手机还给他,“叔叔,谢谢你送我上学。”
应筵哽住了:“……可以别喊我叔叔么?”
“那难道喊你哥哥吗?”岑愉跑开了,扭头扔下一句响亮的,“臭不要脸!”
校道宽阔,周遭三两成群的小学生,在应筵眼中,确实都不如跑远的岑愉明媚。
风把岑愉的头发吹得一颤一颤的,书包在背后晃来晃去,运动鞋踏在地上每一步都那么稳——真好啊,应筵想,这是岑谙和他共同的孩子。
手机响,应筵从校道上收回眼,岑谙给他回了消息:我就说吧,不难哄。
应筵:送完小朋友,今晚几点接男朋友?
岑谙还在去往东口市的路途中,严若炤的司机开的车,上司在身旁闭目养神,他靠在这边车窗玩儿手机:五点左右吧。
回复完,他继续看整理好的讲稿,今天的培训会分了两场,上午的场由严若炤主讲销售技巧,下午的场由他来主讲市场竞争力的提升核心,最后是讨论和现场答疑,两场之间只休息一个小时,安排很紧凑。
上午岑谙虽比较轻松,但不敢放松,严若炤的讲演扣合着市场部分,他要根据对方的补充内容作相关调整。
下午,岑谙登台,他不是第一次做讲演,但市场政策和趋势年年变,应对的策略也霄壤之别,他必须让精神高度集中,以防措辞稍有欠缺造成底下一干人的曲解。
中间有茶歇稍作休息,岑谙喝光一杯咖啡,又吃了块点心填肚子,借口上洗手间,实则拐进一条无人的走廊,捏起领带一角托在手心,和工作证一起拍给应筵看:自证一下,真戴了。
应筵:你要不把工作证上的免冠照也给打上马赛克吧。
这是在挑刺儿,怨他怎么都不肯露脸,岑谙刺回去:要求真高,那亲嘴要打马赛克吗?
应筵:只是亲嘴的话不用,但你忍心吗,我东西都买好了。
岑谙耳根微烫:你神经病吧。
应筵在这两父子面前抗下所有骂名,认栽了:培训会累不累?下班想吃点什么,我提前定位子。
岑谙这些年没对谁说过累,在孩子面前不好说,在同事面前不能说,而现在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正装,领带系得端端正正,发丝儿没半分凌乱,却在应筵面前,以文字替双手卸下自己的伪装:累啊,今晚想吃你做的。
行政姑娘找到他,提醒讨论会要开始了,岑谙收起手机回到会议室。
最严肃的环节已经结束,后面的讨论和答疑相对都比较轻松,有人举手问到销售谈判的技巧,岑谙回答:“严总前面说过,了解产品、明确目标和底线很重要,理解客户需求也不能忽略。但必要时己方可以提出合理妥协,达成双赢协议,毕竟销售谈判并非零和游戏。”
他举了两个案例,但没说他职业生涯里见过最离谱的,恰就是应筵不求利润只求与他拉上关系的事实,这在他眼里就是个反面例子。
虽然后续成功了。
答疑的这个问题扩展开的话能说很多,岑谙删繁就简,提了几个日常中比较少注意的点,答完正好到培训会规定的结束时间。
一走出会议室,岑谙就想扯领带,想想还是忍住了。
严若炤在跟分公司的高层聊天,空当中转头问他:“你要跟我的车回去么,还是自有安排?”
岑谙要进电梯了,挥手跟他告别:“不用了严总,我有人来接。”
来接的人就候在楼下,岑谙散会时就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窗看见了,他拉开副驾门,差点以为自己误入歧车:“这都什么?”
“不布置成这样小愉肯上来么。”应筵从扶手箱里捻一颗酒心巧克力递给岑谙,“吃不吃?”
岑谙站一下午,饿了,剥开含进嘴里:“早上小愉见了你什么反应?”
“精彩纷呈。”应筵笑了声,“回去说吧。”
岑谙心说至于精彩到这一路都讲不全么,结果一回到公寓,鞋子还没换,应筵就先拥了上来。
室内的暖意、应筵的大衣、双臂的力气,这个城市的深冬当年今日大抵都没什么不同,但岑谙尝尽了某一年被拦在这个屋门外时不曾触碰的温度。
室内还没开灯,左厅阅读室的窗帘没拉,透过窗玻璃泼入天边的暗色。
岑谙被应筵蹭得肩窝发痒,明明感应不到alpha的信息素,但他就是莫名觉得应筵很需要他,特别特别需要,可能需要讨一个七年之长的拥抱,也可能是更多——时间上的、触碰深度上的。
他想揉一揉应筵的后颈以作安慰,可一想到昨晚应筵说过的那番话,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应筵察觉他的动作,低声道:“你总是不愿意回应我的拥抱。”
岑谙看着窗外的灰蓝一层一层褪色:“手机里不是还怨我不给你露脸么,现在让你看了,你却关着灯。”
应筵说:“我怕我看了,你这会儿就吃不上饭了。”
岑谙噤了声。
他忽然就想到下午答疑环节提到的合理妥协,恋爱不是销售谈判,但同样追求双赢。
“那就看我吧。”岑谙妥协道。
第70章
应筵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贪婪的。
七年,不见岑谙的二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可以守着一部如同禁地般不对他开放的手机,可以长久居住在再无人探访的公寓小家,可以重三迭四流连在可能会发生偶遇的旧地,他变成一座缓慢行走的钟,一支数着时间的指针。
可重逢后,他嫌谈判桌上的握手只能触碰到指尖,嫌生意上的合作只能维持点头之交,嫌对望的一双眼总是隔着人影与觥筹。
既然对视了,他要目光产生黏度,既然碰了,他要怀中的躯体为他滚烫,既然岑谙纵容他,他就要讨得更多——讨别人不能要的、要不走的。
天际的最后一层灰蓝被落下的白日拽走了,屋里只阅读室桌上充着电的笔记本闪着灯,应筵埋在岑谙肩窝太久,将那里蹭得一片热,但都不及他的气息:“岑谙,你知道么,今天小愉一下楼瞧见是我,吓得都打嗝儿了。”
岑谙的呼吸像是被应筵染上了温度,他后退挨住门板,勾了下应筵的皮带扣:“这么不禁吓。”
“他很聪明,怕我动手,就让我把手揣进兜里,凑过来嗅我的信息素,确认我是不是酒味儿。”应筵褪下大衣扔在玄关的沙发凳上,而后抓住岑谙勾他皮带扣的双手按在门板上,低头与对方抵着脑门,奇怪怎么即使周遭黑暗,他也能从岑谙的眼中取到一盏灯,“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怎么就是你了呢,表情特别崩溃。”
应筵这把低沉的嗓音让人毫无代入感,但岑谙很轻易就能想象到岑愉那会儿的模样,他刚要勾起嘴笑,应筵就凑上来在他嘴角亲了下:“我说不上来那时候什么心情,又爽又不爽的吧,就是我怎么了呢,除了我他还想要谁?他嘴撅老长也没法改变的事实。”
岑谙偏了偏头:“那后来他妥协了?”
“应该算是吧?他让我对你好一点,说你很不容易……岑谙,你是怎么把孩子教这么乖这么体贴的啊。”应筵既感慨也遗憾,他兜着岑谙的后颈,让人仰起脸接住他落下来的吻,轻缓而耐心地描摹恋人的嘴唇,以舌尖上的温度和湿意加以绘色,是他用时间学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