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100)
沈墟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她”是指林白芷,苦笑:“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凤隐眯起眼睛,暼向林白芷身上宽松的衣服,眸色渐暗,“怎么,沈郎竟也学会了一夜春宵度,露水姻缘并非情?”
沈墟窘迫,心想一个女人,光着身子出现在自己屋里,这事确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他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正在想该如何解释才能叫人信服,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什么叫“我死之后你才能跟她在一起”?我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关你姓凤的什么事?你凤隐就可以男女不忌荒淫无度,此时有什么资格来阴阳怪气指责他人?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当下不悦道:“凤尊主未免也管得太宽。”
这话也不知戳了凤隐哪根肺管子,他施施然将女人放下,一把攥了沈墟的手就把人往外拖,一个小轻功,就掳着人翻过了院墙。
墙外有匹马,凤隐带人上马,扬长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墟缓过神来时,已被一条铁铸一般的手臂禁锢在身前,动弹不得。
身后紧挨着脊背的胸腔传来细微的震动:“回奈何宫。”
沈墟奇了:“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凤隐勒紧缰绳,只是不答。
沈墟:“停下。”
凤隐恍若未闻。
沈墟耐心告罄:“我说停下!”
凤隐“驾”一声,反而催马快跑。
沈墟:“……”
沈墟实在不想跟他动手,但此人发起疯来没轻没重,沈墟只觉得自己的腰要被勒断,痛得窒息,反身就一掌拍过去,怒了:“凤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凤隐挡住他的手,眼神阴沉骇人:“闭嘴!”
秋夜风凉如薄刃,刮得人脸颊生疼,景物极速倒退,两人你来我往,在马上交起手来。
沈墟缩手,脚尖在马肚子上一蹬,整个人往上蹿起,想就此挣脱凤隐控制,凤隐眼疾手快,伸手就握住了他的脚踝,沈墟去势一顿,左右脚.交替,对着凤隐胸口就是一记连环踢,凤隐抬肘格挡,被踢得往后仰倒,而后被两条腿死死绞住,压在马背上。颠簸中,沈墟扭身就要夺取缰绳,凤隐提起一脚,就朝他手臂踹来,来势劲猛,沈墟不得不躲,凤隐趁机直起腰,又扳回一城。
“我放你走,不是为了成全你和旁人!本尊不是菩萨,还没有那么大度!”凤隐屈肘将人压在马背,眉眼间满是狠戾,狠戾底下藏着痛苦,声如赌咒,“与其放你在外面鬼混,不如把你锁起来,锁起来,囚禁在身边,寸步不离,直到我死!”
这样好歹死之前,不用像这样饱受思念之苦,也不用眼睁睁看着你跟旁人寻欢作乐!
岂有此理!
沈墟闻言,怒气直往上涌,逼红了眼眶,一记手刀横劈削去凤隐直拳,凛声道:“我沈墟是个人,不是凤尊主的专属物品,我想走便走,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凤尊主若想找个听话的奴才,大手一招,什么样儿的没有?何必来沈某这里强人所难!”
“哈,本尊强人所难?”凤隐偏头躲过一腿飞踢,气笑了,双眼直欲喷出火来,“当初是谁小意温柔,诱本尊弹那一曲凤求凰?你对本尊什么心思,难道还需本尊明说?”
沈墟也冷冷一笑:“怎么?原来你是玉尽欢?可是不巧的很,在我心里,他已死了!来日我便去他坟上弹完那一曲凤求凰,也算有始有终,对得起他刺我的那一剑!”
此时无人指引,马儿横越田野,奔上山坡。
马上二人为争夺缰绳几乎使上了毕生所学,唇枪舌剑,恶语相向,掌风阵阵,激得风声虎虎,那马儿几时见过这等场面?被凤隐一掌误劈,又被沈墟连蹬几脚,受了惊,嘶叫一声,忽然人立而起。
这下两人的屁股都坐不住,一起从马背上滚下来,沿着山坡边滚,边还在打,到后来也不知是谁先停的手,凤隐一手掌着沈墟后脑勺,一手握着沈墟的腰贴近自己,天旋地转中,吻了上去。
辗转,啃咬,碾磨,带着惩罚意味。
整个秋夜星空都在眼前打转,沈墟的脑袋懵得不行,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如此扰人,也不知是谁的喘息声撩人心旌,他眼皮发烫,舌也烫。
凤隐长驱直入,发狠地亲他,滚了一身泥,把他死死地按在染尽寒霜的草地里。
嘶,疼。
沈墟喘着气,胡乱揪了一把草,扔在那张好看的脸上,将他往外推。
凤隐就擒了他的双手,扯了腰带绑起来,拉高了,束在头顶。
月光缓缓流照,给大地铺开银霜,沈墟眼前蒙上水雾,身下的草是凉的,身前却是滚烫的,一冷一热折磨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他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他久已选择了放逐。这次哪怕是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终生不见天日,他也认了。
被缚的双手顺从本心,往上套住凤隐的脖颈,拉下,把这个越发混乱的吻持续加深。
渐渐地,凤隐感受到他青涩又笨拙的回应,眯起狭长的眼睛。
沈墟半阖着眸子与他对视,眼尾殷红,眼底衬着水光与情热,失神又沉迷。
凤隐骤然清醒。
你都做了什么!
识海中一声怒斥,如晨钟暮鼓,凤隐浑身一震,蓦地抽离,就着冷月,他看清沈墟与自己凌乱的衣衫,看清沈墟颈边耳后胸前暧昧的红痕,就像一件上好瓷器上留下的碍眼的瑕疵……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破旖旎。
沈墟仰躺着,细细喘气,闻声望来,一点点蹙起眉,喑哑湿润的嗓音像是刚从水底打捞上来的,带着惊讶:“……你做什么?”
凤隐脸色极其难看,右边脸颊高高肿起,五根手指印触目惊心,爬满血丝的眼睛熏了被逼停的欲,阴鸷得骇人。他对自己向来狠的下心,一声不吭地解了缚住沈墟两只手的腰带,替他整理好衣裳。
然后起身,转身就走。
“凤隐你到底发什么疯!”沈墟在身后喊。
凤隐本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他无论如何无法挪动半步,攥着腰带的手微微颤抖,他闭了闭眼睛,扭头扯出个玩世不恭的笑:“怎么?你还想继续做完吗?你就这么心悦本尊?”
一腔热血被兜头泼了盆冰水,沈墟眼里的迷离彻底消散,风一吹,他感觉到冷,忽然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荒诞不经,而自己蠢得可笑。
他也站起身,拍落身上枯草,定定地看了一阵凤隐,然后一步步走近。
凤隐竟往后退了半步,仿佛沈墟是什么洪水猛兽——身上涌动的情潮还在提醒他他方才犯下的罪过,他怕自己再次失控。
沈墟狐疑地暼他一眼:“你退什么?”
凤隐堂堂圣教尊主,不能退,只能绷直身子,尽量让自己站住不动。
沈墟朝他伸出手,也像方才他做的那样,替他整理好衣衫,甚至从他手里抽过腰带给他系上:“这样我们两不相欠。”
你给我穿好衣服,我也给你穿好衣服。
沈墟对平等似乎有某种执念。
江湖上混久了的人都会生出这样或那样的执念,有的人崇尚自由,有的人慕强,有的人追求公平正义。
凤隐发现短短数月,沈墟已变得跟从前不一样。
“没错,凤尊主,沈墟心悦于你。”沈墟替他整理好,往后退开,与他平视。
突如其来的坦白令凤隐微微睁大了眼睛,体内的热意还未退散,就又卷土重来。
“我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这应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沅宗主求而不得会疯,西门小姐为了情郎会私奔,赫连春行为了堂妹杀友夺妻,跟她们相比,我不过是看着你的时候会想亲近,想着你的时候心口会发热发疼,被骗会生气,被利用会伤心,不炽热也不极端,想来我的这份喜欢也算不得什么,是人人都会经历的东西。那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你就是玉尽欢……”沈墟的嗓音有些发紧,他自嘲地笑了笑,垂落的眼睑颤悠悠抬起,“易容术再如何精妙,眼睛还是那双眼睛,你的眼睛,与旁人的都不同,你看我的眼神,也与旁人不同,我认出的不是你这个人,只是这双眼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