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85)
此中有误会,西门老头以为女儿不归家全赖沈墟。沈墟张嘴欲解释,却被玉尽欢抢了先:“你要找女儿,可不该伸手管咱们要,掳走西门大小姐的,另有其人,此人今日恰好也在这逐鹿校场。”
西门昼将信将疑:“是谁?”
“至于是哪个缺德鬼……”
话未毕,不知何人大喝一声,刹那间金钱镖、袖箭、飞蝗石、梅花针、枣核钉,各种各样暗器朝玉尽欢与沈墟飞射而去。
玉尽欢话被打断,心下不悦,凤眸微眯,单手旋起自沈墟头上摘下的斗笠,内力灌注进竹篾做的斗笠,直将其铸成一块铜牌铁盾。
嗤嗤、嚓嚓、咄咄,响声不绝,数十件暗器打在斗笠表面,再被柔劲的内力振落在地。
“暗箭伤人,小人行径!”
“谁敢伤我家公子!”
只听得两声娇喝,一绯一碧两道身影抢上近前,着绯色衣裳的女子袖中咻地飞出两道绸缎,啪啪两下打飞周遭流矢,再将绸缎舞成布墙,护住沈墟。
着碧色衣裳的女子则直接张开双臂,挡在玉尽欢与沈墟面前,粉面含威。
另有一名持剑男子紧随其后,剑眉星目,仪态端正。
男子敛容抱拳:“沈兄弟,玉兄!别来无恙!”
“裴兄?”沈墟看清他面目,又旋身望向两位女子,“西门姑娘,花姐姐!”
花意浓:“公子当心!”
绸缎疾挥,又打落两把钢镖。
西门凝烟娇声怒斥:“我道今日上郿坞岭一聚的都是名门正派人士,怎的还用这种下作手段?何人不服,上来较量就是,躲在暗处发发暗器又算得什么大丈夫?”
“停停停,都住手!何人乱发暗器?”西门昼听到熟悉的嗓音,忙拨开骚乱的人群,纵身朝碧衫女子扑去,喜动颜色,“烟儿,烟儿!是你么!”
“阿爹,是我。”西门凝烟见到西门昼,眼中登时蓄满泪水,握住西门昼伸来的发颤的手,垂首跪拜,“女儿私定终身,不能随侍父亲左右,实在不孝。”
裴毓也并肩跪下磕头:“师父,徒儿……徒儿来晚了,对不住您老人家。”
原来那日西门凝烟自井底逃脱后,遍寻不见沈墟踪影,又不愿再回扶摇门,便一直在琅琊城内逗留,辗转数日,寻到裴毓,二人死里逃生俱是欢喜,再不想理江湖恩怨,就寻了一处偏僻村庄安稳度日,前不久家中忽有飞鸽传书,书说沈墟身陷郿坞岭将有大难,他夫妻二人自非忘恩负义之辈,立即快马加鞭赶来相助,此时方到。
西门昼思念爱女愁苦多时,骤见女儿与徒弟喜结连理,恩爱有加,心下自然快慰,此时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只得长叹一声,将二人扶起,一手牵一个,走到赫连春行面前,作揖道:“赫连老兄,你看这,咱们两家的亲事……”
“唉,西门老弟未免太过迂腐刻板。”赫连春行摆摆手,“我儿已殁,死前也未与令爱行三叩九拜之礼,这婚事便算不得数,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何必被老一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缚?令爱既已觅得佳偶,老夫谨祝二位喜结良缘,白头偕老就是。”
西门昼口中涩苦,原拟靠结亲挽救门庭的计划化为泡影,讷讷道:“赫连兄高义,吾辈不及。”
“西门老弟也不必可惜,我两家此番虽未能亲上加亲永结秦晋之好,但老夫仰慕扶摇门清范已久,往后还盼与老弟勤加走动,”赫连春行好言宽慰,忽地话锋一转:“只不过……”
西门昼刚心中一喜,又听转折:“只不过?”
“只不过,令爱为何与凌霄宗妖女结交一处?”赫连春行遥望沈墟身边的花意浓,朗声道,“吾观那妖女方才露的一手,分明是凌霄宗的绸缎功夫,凌霄宗沅芷当日杀我爱子,此仇不共戴天,我赫连春行只要在这世上活得一日,誓不与凌霄宗妖女共存!”
话音一落,他双手当空一击,旋即拍掌纵来。
“好啊!”花意浓抿唇一笑,明眸流转,也拔下背上双剑,分花拂柳迎上,“琅琊赫连氏的男子虚情假意,狼心狗肺,姑奶奶今日就当着众武林群豪的面儿,为我宗主姐姐的一片痴心讨回个公道!”
二人之间的仇怨已到了分外眼红的地步,一旦见面,稍有言语相冲,便即呼喝相斗。
沈墟就是想拦,也插不上手。
那厢,赫连氏的手下与凌霄宗弟子争相鼓噪。
过不多时,赫连春行的锦绣神掌越催越急,掌风到处,呼呼作响,花意浓久攻不下,心下不免焦躁,劈砍愈急,剑招微乱,渐渐落于下风。
沈墟只手握上剑鞘,脚尖偏移,欲上前助阵。
就这小小一个动作,玉尽欢似已洞悉他想法,按住人,眨了眨眼,高声喊道:“赫连城主年近五旬,还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这般逞凶斗狠,咄咄相逼,也真是老不知羞!”
赫连春行双掌飘飘,步步紧逼,掌心与花意浓的佩剑相击竟隐有铿锵裂石之音,哼道:“凌霄宗妖女岂是寻常姑娘家?蛇蝎毒妇还差不多!”
玉尽欢摇头:“非也非也,赫连公子也曾与簪花夫人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两人彼时必也缠绵悱恻,情投意合,城主这样说,岂不是质疑自家儿子的眼光?”
“什么情投意合?”赫连春行扭头啐了一口,“必是那狐媚子滥施妖术,存心勾引!我儿定性不佳,一时不慎,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何足道哉?”
此话一出,围观者中不少巾帼侠女嗤之以鼻。
楚惊寒苗刀横膝,屈指一弹刀背,铛的一响有如雷鸣,冷冷道:“城主此言差矣,老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沅宗主固然手段狠辣,少城主寡恩薄幸也是事实,拿全天下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来强辩护短,未免教天下英杰耻笑。”
赫连春行百忙中抽出空来,恨恨剜她一眼,嘴上不言,心中却想:你自己也手刃亲夫,怪不得要同情沅芷,相帮凌霄宗妖女,原就是一丘之貉!
当下不再多言,前掌后掌左右开弓,相继而至,掌力先震断花意浓左手剑,五指弯曲,变掌为爪,又疾朝花意浓右手剑抓去。
花意浓一个倒踩星云,往后滑出,两人相贴甚近。
赫连春行后脚猛瞪,还欲蹿上,只听玉尽欢悠悠道:“赫连城主能说出这种混账话倒也不教玉某意外,毕竟赫连家上梁不正下梁歪由来已久,赫连两父子,父子俱风流,只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儿子终究比不过老子,但凡那倒霉赫连锦能有他老子一半杀友夺妻的气魄,也不至于牡丹花下死,沦作风流鬼。”
此言一出,群情耸动,赫连春行神色微变,身形凝滞,花意浓瞅准时机,两个空心筋斗向后翻出,同时运足气力,袖中蛰伏的绸缎激射而出,砰砰两下打在赫连春行胸口。
赫连春行被打得急退数步,转头怒目而视,咬牙威吓:“姓玉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胡说八道什么?”
“他说你杀友夺妻啦!”底下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质问道,“赫连城主,你杀了哪位朋友呀?”
江湖中人,义字当先,人人皆知朋友妻不可欺,谁若犯下这等毁义叛友的丑事,必遭武林中人憎恶唾弃。
“一派胡言!”赫连春行涨红面皮,“诸位怎可听信这奸邪小贼瞎编乱造?”
“是我瞎编乱造,还是你做贼心虚?”玉尽欢摇着玉骨扇,不疾不徐,“当年琅琊双壁,除了赫连氏,还有个常家。可怜那江南鹤常天笑,二十年前也是赫赫有名的武林豪杰,侠肝义胆,如今还有几人知晓?”
“阿弥陀佛,老衲曾与常施主有过数面之缘,常施主宅心仁厚,只可惜英年早逝。”释缘禅师现身道,脸现悲悯。
台下也有数道嗓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我记得他!”“常天笑何人不知?”“常兄可是一等一的大丈夫真英雄!”“当年他一家人死得蹊跷,若叫我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下的黑手,老子……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