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87)
忽听得人群中有人冷冷道:“呸!一帮乌合之众!”
众人恚怒:“嚯?哪个胆儿肥的说话?”“管咱们叫乌合之众,你又是什么神仙人物?”“出来教大家伙儿见识见识!”
裘潮生也道:“英雄有何高见,烦请上台一叙。”
那人也不怯场,当即跃上台前。
众人定睛一瞧,原是个全身缟素的妇人,哄笑起来,都道她不自量力。
那妇人嘴角含笑,冷冷觑着裘潮生:“裘宫主可还认得小妹!”
沈墟见到她正脸,瞿然一惊,低声问玉尽欢:“怎么岚姑也来了?”
玉尽欢微微一笑,倾身过去,贴着他耳朵,双唇开阖:“今日这场戏,就叫善恶到头终有报,一个接一个,谁都跑不掉。既然是大戏,角色都得齐全了才能开演不是?”
吐息温热,喷洒在耳垂上,激起一片战栗,沈墟蹙眉后仰:“说话就说话,不必离得这般近。”
玉尽欢笑眼弯弯,扭头看他,眼里亮光灼灼:“是你先压低嗓音,好像与我说话见不得人一般。”
沈墟望他一眼,叹口气,动了动嘴唇。
“你说什么?”玉尽欢没听清。
“我说。”沈墟目视前方,握紧了手中不欺剑,轻声道,“你如何捣乱我不管,但不可滥杀无辜。”
“好。”玉尽欢负手,轻轻勾了勾唇角,“本尊答应你。”
“毒寡妇岚姑,江湖人岂能不识?”只听裘潮生大方抱拳,“久仰久仰。”
听他道出名号,群豪中不少人认出此女:“原来是她!”“哎唷不好,她丈夫当年技不如人死在裘宫主手里,这是找茬来啦!”“比武输了,丢了命,那也说不得什么,江湖上混的,哪位兄弟手里没几条人命?”“那倒也是。”
岚姑耳听群雄议论,浑不在意,躬身朝台下盈盈一拜,她原本嗓音喑哑难听,此时却故作软柔,缓缓道:“诸位也不用着急,小妹此来也不是为了亡夫,只是怕众英侠着了邪魔的道儿,教本来好好儿的一个武林,变成一人的乌合大军,出于公道正义,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她这么说,谁听不出来意有所指?只是人人摄于裘潮生威严,不敢出声,更有趋炎附势者,嘲讽嗤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有朝一日,就连杀人不眨眼的毒寡妇,也一口一个公道正义了,哈哈,哈哈!笑死人啦!”
岚姑也咯咯直笑:“小妹虽杀人不眨眼,却向来只杀该杀之人,那些该杀之人里,不分青红皂白乱嚼舌根的黄毛小子,最是该杀。”
行走江湖之人,谁不知毒寡妇使毒防不胜防?她一出言恐吓,群雄当下噤若寒蝉,谁也不想做那该杀的出头鸟,徒增晦气。
玉尽欢冷眼旁观,悠悠搭腔:“岚姑想说什么便说吧,今日郿坞岭上,这许多英雄豪杰,人人各抒己见,也不差你一个。”
岚姑瞥他一眼,但觉此人身形颇为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暂且搁置,冲着众人道:“说来惭愧,小妹有一事困扰已久,想趁今日人多,请教诸位。”
众人不耐烦地催促:“说吧说吧!”
岚姑道:“江湖上若有一门神奇武功,能肆意取人内力化为己用,你学是不学?”
此言一出,常洵登时虎躯一震,心中打鼓,急急扭头看向裘潮生,裘潮生却老神在在,面带微笑,似乎不以为意。
底下有人道:“世上哪有这样的神功?”
“即使有,你想学便能学得到么?”
“怕是要引得人人争抢吧。”
岚姑撇嘴:“若真有呢?释缘禅师,这样的旷世神功放在你面前,你学不学?”
“阿弥陀佛。”释缘双掌合十,凝目道,“一人之内力,无论强弱,皆非一朝一夕便能练成,夺他人内力占为己有,与偷盗他人财物强占他人妻女又有何异?此举不合正人君子之道,大不光彩,此乃一也。于武学一道,只有日积月累勤学苦练,方能悟道大成,此功却教人另辟捷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指点群雄,不光于自身的武学涵养毫无益处,还将不劳而获的歪风邪气传扬出去,彼时武道废弛,人人只想速成不思进取,武林危矣,此乃二也。此等不正不仁不智不义的功夫,老衲不光不去学它,见到了还会将其彻底销毁,也算为武林除一大害。”
释缘一番话,说得并不如何慷慨激昂,但字字如警钟,敲在众人心头,不少人脸现愧色,低下头来,心想,大师不愧是大师,高风亮节,实乃我正道楷模。
“好!大师之言,浑如佛旨纶音,小妹受教。”岚姑朝释缘拜了拜,接着又问,“那如今若有人习得这邪功,还用这邪功取了无数卿卿性命,该当如何?”
释缘道:“佛祖尚作狮子吼,此等魔头,自然留他不得。”
岚姑点头,淡淡道:“如此,便请大师出手降魔,杀了裘潮生吧。”
铺垫至此,不光释缘,群雄怔忪,好半天,四下里阒然无声。
原来当日宇文岚绝裾而去,本抱着必死之心要闯入大同学宫救出女儿,临门一脚却被魔教欢喜童子截住,软硬兼施劝得她稍安勿躁,与其白白送死,不如静候良机。如今良机已到,她要裘狗身败名裂,恶狠狠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裘潮生,你为练邪功吸取了多少年轻女子的内力,为防秘密泄露,又屡屡杀人封口,事到如今可敢站出来与我对质?”
作者有话要说:大乱杀(bushi)
第64章
裘潮生仍面不改色地笑着:“本来当年比武,裘某失手害了先夫,心中愧怍万分,今日雅不愿与岚姑你一般计较,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咄咄相逼,裘某若再一味忍让,倒显得心虚。”话至此,顿了顿,扫视全场,见所有人都在凝神听他说话,才又接着道,“裘某且问岚姑,你说裘某杀了许多年轻女子,可有证据?”
“当然有。”岚姑有备而来,自怀中掏出一份灿金锦帛来,展开,照着念了一长串人名,正当众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之际,她解释道,“方才我念的,是近些年江湖上无故失踪的女子姓名,敢问裘宫主,这些人眼下身在何处?”
裘潮生奇道:“此话问的可笑,这些姓名裘某闻所未闻,怎知她们去了何处?”
岚姑道:“你不知?那我便告诉你,这些女子眼下可都埋在大同学宫孤德塔下,诸位倘若不信,自己带个铁铲去塔下挖上一挖,便知我岚姑所言非虚。”
“哈哈哈哈哈!”裘潮生突然抚掌而笑。
岚姑鄙夷:“你为何发笑?”
“我笑岚姑你为奸人所惑,出来贻笑大方啦。”裘潮生广袖一挥,“你且随便抓个大同学宫的弟子问上一问,这孤德塔是什么地方。”
没等岚姑出手,他座下兵器堂堂主萧观朗声道:“众所周知,大同学宫自创建伊始,就立志于惩奸除恶,匡扶正道,但祖师爷有云,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彼时恶徒若死,罪业已消,就不可再曝其尸身于荒野,需不计前嫌将他妥善安葬,如此方能不忘初心,弘扬大善。而这孤德塔,就是我大同学宫净化恶徒尸身之地。”
原来如此,群雄纷纷点头。
“阿弥陀佛。”释缘道,“大同学宫此举,实有菩萨心肠。”
西门昼有意巴结裘潮生,观四下情形,出头喝道:“宇文岚!你拿着一份莫须有的亡者名单,又叫大家伙儿去掘恶人坟,到时候随便挖出个阿猫阿狗来都说是枉死的无辜女子,如此处心积虑构陷裘盟主,意欲何为?”
“哼,我才要问,如何鉴别你那孤德塔下埋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我若连夜杀一好人,将其埋在塔下,与一堆恶人尸身混在一处,是否就能混淆视听,从此高枕无忧?”岚姑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我能想到的事,裘狗想必一早也能想到,那孤德塔与其叫什么恶人坟,不如叫遮羞布!你道裘狗只这一层遮羞布?非也,诸位可知,为何我这名单上人头众多,道上却鲜少听闻哪门哪派有女子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