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27)
只听“噗呲”一声,血溅三尺,又听“骨碌碌”连响,那名美姬瞪大无辜美目,直到头颅落地滚了好远,也不知自己如何就突逢厄运。
三昧和尚“啊”地大叫一声,抱了那副无头身子,起身怒骂:“你这鸟厮怎的无故杀人!”
柳湘亭不作理会,力贯手心,又是一刀递出,另一名女子腹部被捅,也登时暴毙。
三者已去其二,最后一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已两股战战,骇得面无人色。
柳湘亭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淌血的大刀指向她,这才漠然开口:“贼和尚,还有一个,她的性命,你留是不留?”
这下变故陡生,血流一地,围观众人尽皆胆寒心惊,胆小怕事的早已吱哇乱叫着逃了出去,剩下那些迫于落霞山庄如日中天的威势也不敢贸然出言指责,堂下一时鸦雀无声。
沈墟握紧了手中剑柄,凝视柳湘亭,只待他一有动作,就拔剑制止。
三昧和尚缓缓放下怀中女尸,将其与地上另一名女子的尸身并肩放置,惨然笑道:“人人皆说我三昧和尚是魔教恶僧,滥杀无辜坏事做尽,今日看来,和尚的恶比之你姓柳的,却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为提。你这等人才,若弃暗投明,来争做我教教友,必能将我天池圣教的威名远播四方,妇孺皆知。可惜,可惜。”
柳湘亭为救爱子,纵知此举有损声名,也已顾不得那许多,目露凶光,粗声道:“在下所作所为实乃被逼无奈,一切因果皆系和尚你身上,你只消点一个头,二女原也不必死,眼下最后此女的生死也尽系你手,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和尚怎么说,要不要她活?”
他这么说,仿佛杀人的不是他,而是三昧。
三昧看了那刀下女子一眼,女子泪盈于睫期期艾艾,唯盼三昧能救她一命。
三昧念一声阿弥陀佛,缓缓道:“生死有命,人生无常,因缘离合,皆有命数。女施主,不是和尚不救你,那小孩中的毒隔了这么远和尚也能闻出来,是鸩羽牵机引,天下能下此毒者唯有一人,和尚发过重誓,平生但凡她想杀的人,和尚皆不救。女施主莫怕,你若死了,和尚教落霞山庄上下人等全都下去陪你就是。”
竟是不救!
“哈哈哈,贼秃驴好大的口气!眼下你自身难保,还敢口出狂言!难道我落霞山庄怕你不成?”柳湘亭面色狰狞,举刀便欲从女子头顶砍落。
沈墟在人群中一早就在留心他的举动,当下拨剑出鞘,欲飞身救人,然而未及成行,有人先声夺人,抢在前头。
“是哪个无耻混蛋,敢在我凌霄宗头上动土?怕是都他娘的活腻了!”
第21章
只听玎玎铛铛一阵环佩乱响,说话人身未至,招先行,一道绯色绸带凝了内劲破空而来,游蛇般卷上柳湘亭的刀,聚力一拉。
呛啷,大刀脱手坠地。
这下出其不意,柳湘亭一惊之下扭头去看,只见一名貌美绝伦的女子于半空拂袖而至,袅娜绰约,胜似天仙。
天仙粉面含威,对他瞋目而视。
柳湘亭不禁怔住,心想普天之下竟有如此倾城绝色,仰慕之意顿生,敛衽施礼:“在下柳湘亭,敢问姑娘芳名?”
沈墟认得此女,方才曾见她于高台上一舞动四方,似乎是这藏秀楼的花魁姑娘。
堂下为数不多还在逗留的看客们也都识得她,沈墟就又听到原先那两名锦衣公子议论起来,先是一人噗嗤乐了一声。
另一人不解:“你笑什么?”
“我笑姓柳的今日出行不利,家里供着位母老虎,出门又撞上位母老虎,当真是与虎有缘!”
“好啊你,竟敢说花姑娘是母老虎,当真是他娘的活腻了!”
另一人模仿花意浓先前叫骂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两人又都嘻嘻哈哈笑弯了腰。
花意浓耳听得此间聒噪,杏眼一转瞟将过来,目光如电,沈墟身边登时没了声息。
沈墟抬眼,对上花意浓探究的目光,他灵台明净,少有物羁,是以目光澄澈,浑不似俗世中人。花意浓不免多看了他两眼,还着意瞧了瞧他按在剑上的手,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转回眼睛,目光又落在那两名惨死的藏秀楼姊妹身上,双眉微蹙,面上闪过痛色。
“我不想知道你姓甚名谁,也不必告诉你我姓甚名谁,我只问你,是不是你打杀了我这两位好姐姐?”
花意浓说话悠扬婉转,如黄莺出谷,蚀骨销魂,如不是在兴师问罪,柳湘亭倒想听她说上个三天三夜。
但此时处境尴尬,柳湘亭不想得罪美人结下梁子,只好将前因后果和尚如何逼他出手他又如何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等等苦衷情由都说与她听,说完,见花意浓一言不发,只冷冷凝视他,心头一突,又补充说落霞山庄改日定当上门赔礼,花重金给那两名女子赎身装殓。
言下之意,人我买下了,生死就轮到我说了算,你快莫管了。
三昧和尚在旁听得冷笑连连。
花意浓瞪他一眼,又转回来凝视柳湘亭。
柳湘亭被她瞧得心头打鼓,不知这天仙还有哪里不满意,也梗着脖子望回去,两人相对而视。
须臾,花意浓转出一个俏生生的笑来,妩媚昳丽,不可逼视:“咦?你还杵在这里等什么?”
柳湘亭不明其意:“我等什么?”
花意浓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还不自刎谢罪,是要本姑娘亲自动手么?”
此话一出,那些与柳湘亭同来的扈从们就不甘示弱地维护起主子来。
“不就是两个低贱的娼妓吗?有什么了不得的了?”
“小娘们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睁开眼看看我们爷是谁!”
“妇道人家快别耽误正经事了,退下吧!”
花意浓对他们的叫嚣置若罔闻,双袖一抖,两把银光闪闪的软剑便即抖出,她执双剑在手,柔声道:“花娘我平生最恨糟践女人的臭男人,你既然贪生怕死不肯自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代劳了。”
柳湘亭见她一名弱质女流,并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但听她咄咄相逼,也冷下脸子:“这是我与那贼和尚两人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我也不愿与妇人一般见识,你快些走吧!”
他话未说完,花意浓的软剑已递到咽喉,再近寸许,他立时毙命。
柳湘亭骇了一跳,才知此女方才说话全非作假,她当真想要他以死谢罪!这下不可不重视,他矮身躲过剑尖,脚尖一挑挑起地上大刀,二人你来我往,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这就打了起来。
花意浓身穿七色霓裳羽衣,旋转起来本就炫人耳目,再加上双手使剑,剑法妖娆繁复,变化迅疾,将自身破绽掩得极其严密。辉煌剑光已如此眩目,只待敌方稍有疏忽,她又以袖中绸缎乍然出袭,那绸缎也算一门厉害的软兵器,至柔至轻,上下翻飞,无孔不入,若不甚给它点中穴道,胜负立分。
柳湘亭自入赘后,因根柢不足,只将驰名武林的落霞刀法学了个花架子,平时恃强凌弱绰绰有余,真与练家子打起来难免吃力,边打边暗自叫苦。
他一没想到花意浓当真与自己动手,二没想到对方一介女流剑术竟如此精妙,这两个没想到已让他失了先机,打不多时就节节败退,到后来不得不满堂游走,狼狈四蹿。
花意浓在背后追得甚急,突然娇喝一声:“下来吧!”
绯色绸缎从下疾射而出,绞上了柳湘亭的小腿。
柳湘亭被绸缎死死缠住,挣脱不开,身形一晃,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未及翻身坐起,只听脑后风声强劲,花意浓双剑剑柄上的红穗子已然荡到眼前!
这下凶多吉少,一条命恐怕要交代在这里!
柳湘亭心下惨然,只待闭眼等死,余光却瞥见门口一道凌厉身影急急掠来,大喜,高喊出声:“娘子!”
他这临死前杀猪般的一嗓子倒把花意浓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发了什么狠招,势到中途回身疾退,再去看时,柳湘亭仍躺在地上,身前却已站定了一名素衣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