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84)
他一心以为常洵深厚的内力全是得了风不及生息诀的真传,他这一生视风不及为不可多得的敬爱有加的对手,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打败对方,风不及之死对他而言实乃生平一大憾事,好在风不及后继有人,他若能击败风不及高徒,也算不枉此生。
常洵却以为他是要报那三掌之仇替冲凌出气,当下警觉万分,实怕冲云子以比武的名头行击杀之实,届时也来一句“刀剑无眼,死伤难免”,他又找谁说理去?默立良久,只是不答。
冲云子连问两声,再问第三声时,众目睽睽之下,常洵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道:“如此,晚辈只好得罪了!”
先发制人,出掌劈去。
冲云竖掌斜立胸口,脚下微动,晃过这一掌,另一手并二指作剑,刺向常洵手腕。
只听“嗤”的一声响,一股浑厚中正的内劲自腕上阳池穴狂涌而进。
常洵一声闷哼,顿觉浑身麻痒忍无可忍,自然而然凝气抵御,伸手去掰冲云指剑,冲云也暗增掌力。
这么两相一使力,冲云猛地全身一震,只觉内力源源不断往外奔流泄出,止也止不住,脸色大变:“你,你快松手!”
常洵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使出了斗转大法,正在吸取冲云的内力,心大大喜,若是能将冲云这老头的内力收为己有,于己岂不是大有助益?
当下忍住奇经八脉中如万蚁啃噬般的痛痒,死命按住冲云的手。
冲云急欲挣脱,另一手朝常洵腹部拍去。他自恃身份,无意取常洵性命,所以出掌甚缓,只盼常洵为保要害抽手躲避。
谁知常洵竟不闪不退,站立不动,冲云收掌已是不及,一掌拍上他天枢穴。
甫一接触,登时又是一股内力急泄而出。
常洵呵了一声,脸现狞笑。
冲云心中颇觉此事荒诞不已,额上慢慢沁出汗珠,蓦地想起,江湖传说中,有一种邪门功法,练成后可专吸旁人内力以充自身,从前他只当这是笑话奇谈,不成想,有朝一日竟真给他撞见!难道剑阁的生息诀就是此类邪功?情势危急不暇细想,为了守住气海,他只好闭口锁功。但掌上有一股极强的黏力,自己就是不运功,内力也被逐渐吸去,只是速度稍缓而已。
台下群雄见他二人不知为何刚开打就钉在原地,还以为是在互拼内力,常洵脸现灼灼红光,冲云子则满头大汗形色痛苦。
再过不久,常洵头上白雾缭绕,冲云长须乱颤,面上肌肉抽搐,隐约支持不住。
众人大惊,剑阁这位年轻的掌教内力竟深湛到如此地步!
“嘶——你说他俩一动不动杵那儿干啥呢……”楚宝儿瞪着眼睛瞅了半天,摸不清头脑,转身询问沈墟。
刚张开口,只见沈墟眉间如聚霜雪,愣了愣,又一眨眼,沈墟已振衣纵出,疏忽之间,青衫已掠上逐鹿校场,身形之快,当真是去若矢发,夭矫如游龙。
众人只见一道青色身影蓦地出现在常洵与冲云之间,那人举起剑鞘在常洵两只手腕上各点一下,随后单手抓住冲云肩头,将人提起,轻飘飘落在三丈开外。
常洵只觉两只手上正在吸取的内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劲道打断,双臂不由自主地垂落下来。此时他因吸取了太多冲云的内力,周身亢燥,气海翻腾,真气不断膨胀鼓荡,竟像要冲破胸膛迸发出来一般。突然,他脸色微变,哇的大叫一声,声若洪钟,而后拔地而起,撕破衣衫,袒露着胸膛在台上狂奔疾走,身影倏东倏西,忽左忽右,轻功之强,宛如怪物。
变相陡生,台下群情耸动。
“这,这是怎的回事?”
“来了个捣乱的!抓了冲云掌门!”
“正比拼内力呢,被这般贸然打断,瞧常掌教情状,莫不是走火入魔发癫了吧?”
那厢青云观的道士和剑阁的弟子皆按捺不住冲上台来。
“掌教,掌教!快停下!”剑阁弟子们追着常洵满场奔走,施展出各路擒拿手,仍抓之不住。
“阁下何人?”
“还请居士归还我观掌门真人。”
“妖人!冲云师叔为何昏迷不醒!”
青云观的道士们则个个须眉戟张,挺剑对着沈墟,要他交人。
沈墟被数不清的长剑围在中央,视若无睹,抓起冲云手腕,一探脉搏,验得冲云性命无虞,但真气耗去大半,毕生修为功亏一篑。
出手还是晚了么?他兀自沉思,裘潮生非良善之辈,无缘无故,为何传授常洵斗转大法?这斗转大法不是只能用来取女子内力么,常洵方才却为何对冲云子使出这招?这中间究竟有何谋算?
思潮涌动时,听得耳边有人厉声喝问:“贼人!你在对冲云掌门动什么手脚!”
沈墟抬掌在冲云后背轻轻一推,将他送还给诸道士,淡淡道:“不必紧张,他只是耗费了大量内力,暂时昏了过去。”
言语间多多少少在为常洵遮掩。
道士们七手八脚接住冲云,仍虎视眈眈不肯退散,台下有人问:“兄台哪位?为何来捣乱?是敌还是友?”
沈墟道:“我非存心捣乱,也不与人为敌。”
“好,既如此,那便是友人了!还请摘下斗笠,让大家伙儿认认兄台面貌吧!”
“是啊,遮遮掩掩,算什么大丈夫?”
“这比武被他打断了,算谁赢呢?”
此时人声鼎沸,无数双眼睛盯着沈墟。
沈墟握剑的手动了动指尖,正在思考如何脱身。
“咦?这不是沈墟沈大侠吗?”
只听一道慵懒华丽的嗓音由远及近,几息间飘至跟前,沈墟浑身一震,呆立不动,对方一扬手,头上斗笠便被摘去。
天光漏下,一张熟悉的脸凑到跟前,眉开眼笑,喜出望外:“墟弟,果然是你!一别数日,吾甚挂念,君可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马甲穿穿脱脱,累不累呢?
第62章
他这一声沈墟喊将出来,等于是给在场众人立了个鲜明的靶子。
霎时间,群雄噤声,皆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传闻中的新晋武林祸胎长成什么模样。
比路人跑得更快的,是仇家。
刷刷刷刷,只见四道身影兔起鹘落,跃上台来——乃大同学宫四位堂主。
“啧,难不成这就是正气盟的待客之道?”玉尽欢啪地打开手中折扇,急扇两下,纨绔之气扑面而来,“又无美人可瞧,都围过来做什么?还嫌天儿不够热的么?”
台下,裘潮生缓慢而温和地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千面郎君玉公子了。”
玉尽欢嘻嘻笑道:“难为裘宫主竟识得我这种小人物。”
裘潮生:“玉公子近日与这位沈少侠走得相当近,那日沈少侠深夜闯入敝人府上,玉公子也伴之左右,裘某虽已不复年轻力壮,却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认不出身上这一剑是拜何人所赐。”
“哼……”玉尽欢弯眼轻笑,“我瞧你确实还远远不到老眼昏花的程度,但可惜,你马上就要晚节不保。”
“放肆!这是什么地界,岂容你小子空口白牙啰唣不休!”一名下颌生短须的银衫男子越众而出,张口喝道。
沈墟抬眼,认出那人是扶摇门门主西门昼,他身后还跟着“钟灵毓秀”中三位弟子,独不见裴毓。
玉尽欢瞥一眼他,意有所指:“我倒不知,西门门主原来是位活菩萨。”
西门昼愣了愣:“什么活菩萨?”
玉尽欢斜乜:“不是菩萨,怎么端爱做这等以德报怨不计前嫌的好事?”
西门昼不知他阴阳怪气在混说什么,只以为他在拿自己消遣,怒道:“废话少说!你二人狼狈为奸,将裴毓与我女儿掳去了哪里,速速将人交还回来!”
他手中握着条赭色长鞭,鞭柄直指沈墟,趾高气昂:“我劝二位老实点,莫再作怪,姓沈的武功高强又怎地?今日正气盟这许多英雄好汉在此,新账旧账一起算,料你二人插翅也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