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做大嫂好多年(295)
云烈怔住。
太华察觉到水雾深处的魔息波动,纵身飞跃过去,见云烈坐在湖心一块突出水面的巨石上,羽翼将身体紧紧包裹住,雪白的羽毛在湖光月色下微微泛着淡光。
“烈儿,”太华抬手抚摸着他的羽翼,低声道,“你还愿意再信我一回吗?”
半晌,云烈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羽翼后传来:“我姑且……姑且信你最后一回,如果你依然骗我……我……我连成神都可以放弃、连唾手可得的妖王之位都可以放弃……我没什么不能放弃的……”
“我知道,我明白的。”太华说着,单膝跪地,亲吻他纤细而又坚硬的翼骨,缓缓说道:“当年,我伪装潜入妖界的明光未央宴,见到你的身姿,第一眼就非你不可了,我是恶魔,我不择手段,我放肆地引诱了你,可我没想到,你竟真的能为我放弃大好前程……”
云烈没有动,羽翼却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太华继续道:“你被我诱出了魔心,身败名裂、修神之路尽毁,连母亲也……回到第六天城后你心理崩溃,封闭了自己,对外界没有反应,除了疼痛,连在床上也……”
“肉体上的疼痛和惩戒可以让我的心里获得短暂的轻松和解脱。”云烈呢喃。
“可我从妖界夺来的,是神采飞扬的天之骄子,而不是一个泄/欲工具。”太华说,“我当时是矛盾的,一面为你爱我而欢喜,另一方面却在隐隐后悔——我一生恣意妄为、死不悔改,那是第一次,对自己的恶行有了悔恨。”
“你无须后悔,”云烈低低地说,“我的魔心不是从无到有的,而是由小而大,我早已厌恶妖界的一切了。”
太华:“当时妖界正值盛世……”
“所谓的盛世繁华不过是梦幻泡影,顶层纸迷金醉、底层民不聊生,货币超发、债务高企、阶级固化、醉生梦死……那盛世就像这湖边的茶花,花团锦簇,但是花托脆弱……”
太华听着他的话语,转头看向湖边大片的白茶花,月色洒在莹润的花瓣上,光影缥缈,美不胜收。
一阵轻风吹来,华美的花朵整个翻覆,滚进湖水中,平波如镜的水面瞬间被打破。
“修神本不是我所愿的,做妖王也不是我所愿的,”云烈冷漠地说,“所以你不用后悔,从来都不是你引诱出了我的魔心,而是你作为万魔之主,接纳了我的魔心。”
云烈的羽翼缓缓打开,露出瘦削苍白的脸,他看向太华,清澈见底的眼眸中盛满了偏执与疯狂:“我与妖界的恩怨不用你多说,我想知道的,是你与我的恩怨,与寒氏兄妹的恩怨。”
太华:“我对你……是想相伴一生的挚爱,与寒氏兄妹是主仆,对寒馥还多一份愧疚。”
“有什么好愧疚的?”云烈直直地盯着他,“她爱上你,难道还是你的错不成……你睡过她?”
“没有!”
云烈:“那你愧疚什么?”
“除去感情问题,她很有能力,却对我有非分之想,”太华道,“我那时惜才,不愿失去这个臂膀,以为自你入城之后她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反而逼婚,我想既然她想当魔后,便由她当去,横竖一个称呼而已……”
云烈纵然早已知道这个事实,却仍然在听到时咬得牙齿咯咯直响。
太华:“你别……”
“横竖一个称呼而已?”云烈提高声音。
“我现在已经知道这错得有多离谱。”太华苦涩地摇了摇头,“可那时大错已经铸就,我需要用他们的幻术能力来篡改你的记忆,他们也算是握住了我的把柄,所以两厢权宜,我还是容忍了他们。”
云烈咬牙切齿地问:“我当时封闭自己,内心委实痛苦,却并非走不出来,你为什么要篡改我的记忆?”
太华:“我不希望你沉浸在自责中,想以最快的速度将你拉出来。”
“可那些惨案却明明白白都是我的罪孽,人都是我亲手杀的。”
“不,那不是你的罪孽,”太华道,“引诱你的是我,如果要问罪,我可是恶贯满盈,整个事情都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而引起的,我才是罪魁祸首!”
云烈茫然:“不是……”
太华:“为什么我一定要篡改你的记忆?因为那也是篡改我自己的记忆,我不愿你背负罪孽,也不愿自己背负罪孽,索性就选择了逃避……”
云烈闭了闭眼睛。
“烈儿,我已知错了,”太华哑声说,“当年我本该陪你度过那段崩溃期的,选择了直接篡改记忆,结果后患无穷,实在是昏招。但我绝对没有想到,寒氏兄妹为了做魔后,竟然敢在你的记忆里动手脚,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你的记忆已经成型,没法修改了,而他们在你脑海里额外植入了假的记忆碎片,挑唆我们的关系,折磨你的内心,想要逼死你,却没想到,你先动手杀了他们。”
“所以说……”云烈哑声,“你一直都爱着我?”
“是。”
“从没爱过寒馥?”
“是。”
“你不杀寒氏兄妹仅仅是因为惜才,而不是有私情?”
“是。”
“如今你心里已经有了我……”
“岂止是有你?”太华突然打断他,正色道,“我心里全部都是你,坐牢的那几年我日日夜夜地想你,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怕降魔师们去追捕你,怕你四处流亡过得不好,怕你冒冒失失失手被擒……”
云烈脸色不由得已经好转,想起第六天城陷落后那些被迫分离的日子,眼眸柔软起来——他知道太华曾为了保护自己,提审七十几次都未曾吐露半分消息。
“烈儿,”太华叹出一声气,“往事已矣,我们放下一切,从头开始,好吗?”
☆、 281
云烈没有出声。
太华也没有逼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在湖光月色下分外柔软清澈的眼眸, 从里面看到了难以控制的动摇和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怨怼。
半晌, 云烈抬起眼,直直地盯着太华, 张了张嘴,迟疑地问:“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太华点头。
“你怎么保证?”
太华顿了一下,张口哑然。
“你以前骗过我的。”云烈咬住后牙,竭力保持体面的冷静, 声音喑哑:“你怎么保证这一次……不是又在骗我?你本就劣迹斑斑……”
太华苦涩地扯了下唇角, 悔恨如同潮水一般上涌,渐渐淹没他的心脏,他颓然道:“我无法保证。”
“你!”云烈眼神骤然狠厉起来。
“我只能请你, 赌上从今往后漫长而又珍贵的余生, 来验证我的说辞, ”太华双手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 缓缓地说,“和感受我幼稚、笨拙、茫然无措和非卿不可的感情。”
云烈怔怔地看着他,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太华凑上前去, 吻住他冰凉的嘴唇,感到他浓密而又湿润的睫毛在自己脸边剧烈抖动, 有水珠滚进两人紧贴的双唇间, 滋味咸涩复杂, 苦不堪言。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水声, 一尾银白色的小鱼跃出水面, 翻了个水花,重新潜入水底,平波如镜的湖面荡起涟漪,月影被它搅了个稀碎,化作满湖闪烁的星光。
两人一吻终了,太华的嘴唇上移,吻去他颊边的湿痕。
云烈哽咽的声音从喉间传来:“我当年入魔不曾后悔,如今……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我也不想后悔……”
“嗯。”太华没做太多承诺,只是又一次吻住他。
两人快天亮才回。
感觉到热泉水的潮气进入山洞,石饮羽警惕地睁开眼睛。
“别紧张。”陆行舟拍了拍他的头,声音困顿地呢喃,“那两口子野战回来了而已,继续睡吧。”
石饮羽弯了弯唇角,重新闭上眼睛,身体动了动,将陆行舟抱得更紧。
“松松手,好孩子,你要勒死我了。”陆行舟困得不行,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石饮羽哼唧:“冷呢。”
“有这么冷吗?”陆行舟徒劳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被抱得更紧了,只得含混嘟囔两句,由他去了。
山洞里寂静得很,两人的声音虽低,却仍然清楚地传到别人耳朵中,云烈不由得有些脸热。
太华脸皮厚得多,轻笑一声,找了一处干燥舒适的地方,扶他躺下,低声道:“别往心里去,谁不知道谁呢……还疼吗?”
云烈没有回答,默默侧身躺下,背对着他。
太华躺在他身后,一手抱住他,另一只手往下摸去:“让我看看……”
云烈一把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淡淡地说:“不用看,我不疼。”
“那就好,”太华吻了吻他的额头,嘀咕,“想来也不怎么疼,除最后那两下,我都没用力……”
“闭嘴。”云烈狼狈地打断他。
“好吧好吧。”太华笑了一声,搂紧从内而外满满都是自己魔息的怀中人,满足地闭上眼睛,轻声道,“晚安,小仙鹤。”
云烈没有出声,只是下意识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
大雪初霁,日光钻出云层,第六天城的居民们纷纷出门清扫积雪,顺便趁着短暂的晴朗天气赶紧采买物品。
整座城都热闹起来。
街头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居民们纷纷望去,见到一辆带着积雪的骑士十五世,从城外横冲直撞地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