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162)
然而,半晌过去了,他却只敢执了江泫的手,讷讷地道:“你……你愿意么?”
明知这场婚礼只是临来的一场戏,听见宿淮双如此郑重的询问,江泫却还是顿了一顿,一时间脑海有些空白。然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开始自主行动,无比缓慢、却又无比平稳地躬下身去。
礼官扬声道:“礼成——!”
“祝新人,白头相守,用不再离——!”
静寂之后,锣鼓喧天而起。
第105章 七夕番外(上)-注意内容提要
从寅正时开始, 前院就吵闹得不行。宿淮双蜷缩在又冷又硬的床榻上,不知捱了几时几刻,一道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眉目慈顺的妇人在门外道:“小少爷,起床啦。”
宿淮双坐了起来, 将盖在身上那床薄薄的絮被掀开, 起身去开门。
虽然他在风氏之中不受待见,但终究也有本家嫡系的血脉, 一日三餐都和其余长辈平辈一起。且不论用膳时的规矩如何如何多、气氛如何如何冷凝,现在还远不到用早膳的时候, 叫他做什么?
把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杜姨。
她的头发比寻常婢女稍短一些, 在脑后盘成一个小小的发髻, 簪了一支素净的银钗。由于已经上了年纪,脸上细纹颇多,却不掩温善的面相,见他开门, 立刻笑了笑,像对待其他主人一样对他躬身行礼,道:“小少爷,我们走吧。”
宿淮双看了一眼外头昏暗的天色, 道:“去哪?”
杜姨道:“您忘了?前日和您说过的, 今日有宴席,您需要早些起来准备的。”
说是准备,无非就是好好梳起头发、穿一身贵气点的衣裳, 将他捯饬得姑且像个人样,坐在席中时, 不至于丢了风氏的脸。顺便在准备的时候,向他灌输一下此次赴宴宾客的名单与大致特征,以防需要他说话的时候认错人出糗。
其余小辈不需要经过这一道,原本往来的都是他们熟悉的,甚至对方家里还有相熟的玩伴,见面与长辈见过礼后,只知嘻嘻笑都好,因此现在都还在休息,只有宿淮双一人被叫起来,同女婢一道踩着深秋的寒风向礼官的住处去。
这个流程宿淮双经历过很多遍了,安安静静地跟在杜姨身后,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其实他有些冷,身上穿的衣服太单薄了。但是杜姨现下不能帮他些什么,说了也是为她徒添烦恼。但她现在已经注意到了也说不定,寻常去礼官那时,哪一次走得这么快过?
走得越快,受的寒便越少。
到了以后,又是一番熟悉的流程。先是净体净面,洗好的长发搭在椅背上头晾干,期间一动不能动,等待仆人将挂满长袍的架子推到面前,让他选择。
如此一看,确实有些少爷待遇。只是,宿淮双对此没有什么好感。
他原本长相就极好,好好打整一番后,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只是常年沉默不语、漆黑的眼中寻不见什么善意,显得有些阴鸷冷漠,府中人见了,许是对平日作为心虚、许是别的什么,心中总不大痛快。
“这件吧。”他随意指了一件。
杜姨的目光转去,发现是一件深色衣袍,制式花纹极其简单,仅仅只是衣襟和长袖上头有几道银线绣成的纹路。她将那件衣裳从衣架上取下来仔细打量,道:“小少爷,这次也穿黑色?不穿些鲜亮点的颜色吗?”
宿淮双道:“黑色挺好的。”
不起眼、默默无闻。在这样的场合里,削弱自己存在感、不往那些人面前凑是最明智的选择。
晾干了头发,细细梳理好。礼官在一旁诵念今日来府的宾客,又分明哪些是凡尘的贵客、哪些是仙门的同道。宿淮双垂着眼帘心不在焉地记了个七七八八,又听礼官道:“有几位以往不曾来过的,是从三行原远道而来。江氏是三行原的司常之家,今日到访的是家主的弟弟江送,和府中的小殿下江泫。”
司常,乃是主宰一州事务的氏族之称。仙门不参与凡尘之事,因此每州的司常之家,都是凡人的氏族。然虽是凡人,主掌一方土地,受天道庇佑,也是凌驾于许多仙门小族之上的贵客。
这样的贵客到访,宴席持续的天数看来又要翻上一番。宿淮双只希望缩在角落里头平安度过,无事横生枝节,平平安安地回自己的破落小院。
锦衣上身,有点单薄。但他走了坐了这么久,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这个温度,将双手拢在袖中,要跟着杜姨离开。杜姨却看了看他的衣裳,面露心疼之色。
无他,宿淮双实在太瘦了,这样的锦衣套在他身上,许多地方都空空地漏风。礼官不敢将腰身束得太紧,就这么让他出去了,杜姨赔笑道:“能否再为他添置一件冬衣?”
礼官道:“何出此言?其余的少爷、小姐,冬日穿衣都是这样的厚薄,你是想说,我等苛待他了吗?”
杜姨忙低头道:“不是……不是。”拉着宿淮双出去了。
其余少爷小姐也穿这样的厚薄不假,然而他们体内负有灵根,由老师启蒙,可以使用灵力,便可运心诀护身,在秋日也能穿着单衣凸显俊秀窈窕之姿。可宿淮双和他们怎么能一样?他没有灵力,这样的寒天,如何能穿着这样一件单衣赴宴?
她心中兀自着急,宿淮双却道:“三行原,是什么地方?”
杜姨愣了一下,短暂地将注意力转开了,努力搜罗着平日里从同僚那里听见的、对宿淮双所问之地的印象,道:“三行原,是和玉川一样的富饶之地。只有在三行原才能看见九洲的雪山,司常大人住的地方叫随京,听说和玉城一样大……”
她絮絮地说了许多司常江氏的事,比如现任司常如何贤良、如何将三行原治理得井井有条,宿淮双默不作声的听着,眼底隐隐有几分失落。
其实,他想问的是三行原的景致如何。风氏很小,却又很大,许多年来一成不变,枯燥得能把人逼疯。可是杜姨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一州的贵人司常,仿佛比起这些手握权力的氏族,再美的景致都不值一提。唯一有些颜色的,只有她口中潦草带过的雪山。
但他还是安静地听完了,听完以后,在心底打上一个和其余氏族一样的无聊标签。
宴席如常开始,宿淮双坐在长席的角落,偶然间抬眼,第一次见到那个“无聊氏族”的“无聊小辈。”
那人年纪和他差不多,十一二岁,穿了一身很贵的白衣裳,里头层层叠叠套着冬衣。滚银腰封上悬着玉佩与金穗,脚下蹬一双质地极好的鹿皮靴,身外套着一件宽大氅衣,领口处围着一圈雪白的绒毛。他半张脸都埋在绒领里头,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没什么特别明显的情绪,像是两枚冷玉,看起来极不好接近。
似乎名叫江泫。
他在前面走,家仆就在后面追,一直追到见礼落座,埋下头一脸苦相地道:“殿下,您走慢些,小心摔了。”
江泫道:“我好端端地走路,怎么会摔?”
家仆道:“您要是摔了,叫我怎么办呀。”
江泫这下侧过身去,又问道:“我为什么会摔?”
一旁同行入座的江送笑道:“他是心中担忧罢了。不要再问,惹得阿泫生气。”
后半句是对家仆说的,那人听了,俯首应是,果然不再问了。江泫回过身来,又对江送闷闷地道:“可我压根就不会摔,他为什么要担心?”
宿淮双心道:简直听不下去。一个是捧在手里都怕摔了,一个是被娇养长大到一点不通人情世故的……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把最后两个字想出来。
这场宴会的主角,无疑是新来的江氏。那边觥筹交错、歌舞不断,宿淮双所在的角落仿佛与世隔绝,冷清得不像是在宴中。坐在他旁边的同辈早因坐次排布诸多抱怨,刚吃过饭、到了可以自由走动的时间,立刻向自己父母那里跑去了,只是还没站住脚,又被推向江氏的席位那边,要奉命去与那位年幼的殿下结交。
宿淮双坐在软垫上默默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