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24)
而这里是更为自由复杂的尘世,四处都是同龄人,身边还跟着个吵吵闹闹的傅景灏。对于宿淮双来说,傅景灏的出身是个很好的挡箭牌,能为他免去很多麻烦,因此短暂考量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走在身边了。
他们同行时,大多是傅景灏在说话。询问他习哪一派、如今到了什么境界、家乡在哪里、若通过大选想拜入哪一峰。
听见最后一个问题,宿淮双不假思索道:“净玄峰。”
傅景灏神色有些怪异地一顿。宿淮双没听见他的回答,有些奇怪地转头,见少年撩了撩马尾,像是怕他失望,斟酌词句道:“净玄峰已经很久不收弟子了。那位伏宵君失踪的时候也就罢了,但据说他在近百年前就回到了上清宗,不知为何,上几次入门大选,净玄峰也没有人来挑选弟子。”
他四处张望几眼,拉过宿淮双凑近他耳边,悄悄道:“坊间传闻——坊间传闻啊,不是我说的。说是伏宵君经历一次雷劫后一蹶不振,又或许是受了重伤实力大减……总之以后也可能不会收弟子了。”
一蹶不振?
这四个字在宿淮双心中划过,那抹清瘦的白影立刻便浮现在他眼前。
在净玄峰呆了半年,宿淮双最常见到的,就是伏宵君独自一人倚在栏边看雪,身形清瘦,然而不掩风骨。他性格最是冷淡,寡言少语,即使师兄们极为敬重仰慕他,没有要紧的事,也不敢上前打扰。净玄峰的白雪因他终日连绵,从天到地都如他本人一般不染尘埃,无论如何,宿淮双都无法将这四个字与那人联系到一起。
他道:“简直是胡言乱语。”
傅景灏道:“自然是胡言乱语!就算伏宵君不收弟子,那也一定是因为不想收,绝不是因为什么一蹶不振。那可是伏宵君啊。”
宿淮双瞥了一眼振振有词的傅景灏,突然起了一点兴趣。
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很喜欢伏宵君?”
傅景灏道:“喜欢。伏宵君何许人也!我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小时候得知伏宵君还活着,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看他一眼。”
宿淮双的脚步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神。
在尘世之中,竟然连见他一面都难。那人已经在世上度过千百年岁月,历经无数挫折与风浪,最终如雪一般沉淀于云峰之上,拥着一身能劈山排海的修为避世不出,似乎的确已经和仙人没什么区别。
自己能被送入净玄峰,或许是这么多年迟来的好运发作……
不知道那天的槐枣糕,他可有尝过?
宿淮双的心思越飘越远,不过一小会儿,魂都快飘回净玄峰了。傅景灏观他神色恍惚,以为他是听闻此事受了打击,安慰道:“无妨。就算不入净玄峰,其他峰也是极好的。各峰各有所长,只是我家一贯习鞭术,对剑术修习不作强求,若是入了剑修门下,可要好好用功一番。”
他语气轻巧,仿佛已经笃定了自己能从这偌大几镇人之中脱颖而出。宿淮双知道高门子弟从小便刻苦,再加上傅景灏天赋惊人,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便已迈入炼气后期,在一干参选人之中确实难寻敌手。
上清宗选拔弟子重天赋与实用,并不如何在乎当前的境界。这是岑玉危师兄送他下山之前同他说的,也是宿淮双有信心通过选试的原因。他天赋不差,只是因为起步晚了些,境界颇低,若事实真如岑玉危所言,那么这次选拔确实不用太担心。
旁边飘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真会做梦。选拔还没开始,竟然连自己去哪峰都梦好了,若最后未能通过,傅大公子又要上哪儿哭呢?”
傅景灏一听见这个声音,与宿淮双在一起时惯常的轻松神情立刻消失不见,仿佛过街被老鼠爬了靴子,无比晦气道:“崔悢,你怎么还没滚回襄陵?”
没事找事的,正是前几日被他们一通教训丢了大脸的崔悢。
几日不见,他的脸皮仿佛又自己长回来了,还人性化地加厚一层,让他此时还敢站在傅景灏面前出言嘲讽。
宿淮双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得意洋洋的神情、与老样子难以言喻的衣品,只觉多看几眼都要被污了精神,拽了傅景灏便走。
崔悢迈步跟在后面,高高地扬声道:“还有旁边那个小废物。出身卑贱便不要到这种场合来自找难看,滚回你乡下老家种田放牛岂不很好?”
这句话飘进宿淮双耳朵里,他脚步一顿,眉眼间顿时浮现一层让人望之生寒的阴戾。这戾气不过短短一瞬立刻被收敛干净,傅景灏未曾察觉,就见宿淮双回过了头,带了一层彬彬有礼的笑面。
“崔三公子。”他笑着道,“公子替我指了条明路,我自当感激。”
傅景灏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似乎想问问他吃错了什么东西把脑袋吃坏了;宿淮双对着崔悢拱了拱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9章 仙山渡来19
上清宗的入门大选,在宿淮双抵达山下一周之后正式开启。
傅景灏起了个大早,拉着傅瑶与宿淮双进了会场。上苍梧山的山道前修葺了一道巨大的白石广场,北侧便是上清宗巍峨肃雅的山门,远远一望能看见云雾缭绕、平整板正的天梯,据说经过第一轮天赋筛选的弟子,要沿着这条路徒步登上苍梧山。
傅景灏咋舌道:“可真够高的。小妹能爬上去吗?”
傅瑶抱臂站在一旁,闻言翻了个白眼。
“我天资不好,能不能过第一轮筛选还是个未知数呢。”她举目远眺丛峰叠起、直入云霄的苍梧仙山,语气莫名带上了些愁绪,“等你入了上清宗,就不能时常回家了。”
傅景灏道:“岂止时常。若上山修行,恐怕四五年才能回家一次。”
他语气听上去还有些得意,就差问傅瑶“这你都不知道”了。少女愤愤地转头给了他一拳,傅景灏吃痛地捂住手臂,道:“岂有此理!”
家仆道:“少爷,小姐是舍不得你。”
傅景灏悻悻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在宗门里头不是天天见。”说着,他又蹭到宿淮双身边去了。哪知宿淮双也不理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顿时奇怪道:“淮双,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宿淮双的视线望去,透过参选者拥挤的人群缝隙,看见一个有些奇怪的家伙。
那人年岁看着与自己差不多,一身玄衣,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站在晴朗的日光底下,浑身却透着说不清的阴霾气,活像大病初愈头一次出来晒太阳似的。他站在远离人群的边缘,靠着白色的石柱,缩在石柱的阴影下头,阖着眼似乎在小憩。
一头长发用木簪随意挽了个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长睫铺洒下纤细柔弱的阴影,映衬着那张漂亮得有些扎眼的面容。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雌雄莫辨,人若看见他,必会被他的面容占去全部目光,而后才能看见他阴柔的气质、与腰间挂了一排的短匕。
傅景灏道:“熟人?”
宿淮双收回了目光,道:“不认识。”
此时,人群中蓦地传来一阵骚动之声。有人兴奋道:“快看天上!”
“是上清宗的前辈来了!”
宿淮双举目远眺,见碧蓝如洗的澄澈天幕之下灵气翕动,须浮鸟清越的长鸣之中,骤然掠出几道衣袂翩翩的人影。此次负责上清宗选拔的掌教与弟子已然御剑下山,衣饰整齐、腰间悬着玉令,个个修如碧竹,朗如坤玉,端得一派仙家的矜雅出尘之风。
各家御剑术皆有细微分别,而上清宗的御剑术久负美观实用的盛名。一行人稳稳地踩着佩剑降至山门,风影流动之间,仪态丝毫不乱,直至落地,抬手催动剑诀入鞘,将参选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又隐隐激动。
傅景灏低声赞叹道:“好漂亮的御剑术!几位前辈境界一定不差,不知是哪一峰的弟子?”
宿淮双同样一愣。但他怔愣的原因并非因为这几道剑诀,而是在来的几位掌教与弟子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岑玉危佩着剑,一身行头穿戴整齐,嘴角噙着笑意站在弟子之中,温煦清朗如林间小涧,让人望之含怯,心中弦动不已。已有好几位少女一眼看中他的相貌,面色含春,背过身同一旁的同伴小声交谈:“看!看那位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