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198)
这是……宿淮双!
他震惊地道:“怎么会在这儿……”
话音未落,便见手下长睫一颤,宿淮双慢慢睁开了眼睛。
同以往沉静纯粹的黑瞳不一样,这次见到宿淮双,他的眼睛泛着诡谲森冷的艳红。在江泫眼中十分美丽的眼睛,放到其他人眼里,就带上了一种动摇心神的恐怖。
无他,正常人是不会长这样的眼睛的。红眼往往生在啖食血肉的猛兽身上,出现时往往昭示着危险与不详。且不论宿淮双的眼睛除了颜色,还有一道印记。那道银印如同刀刻斧凿出来的裂痕,落在血一般的眼瞳底下,随着眼球微微转动,天生便带有一种异族般的冷血与凶色。
但江时砚认得风氏的瞳印,回顾宿淮双的姓氏,只觉得骇然更上一层。
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辛,江时砚是知道的。然而猝不及防撞见了这么一桩,只觉得复杂难言。
似乎察觉到自己眼睛的异状,宿淮双将艳红的双瞳微微一垂,道:“时砚。”
连日水米未尽,身上还有伤,他的声音粗粝沙哑得不像话。
江时砚应了,环顾室内一圈,又迅速去取了一只小碗,倒了点水喂给他,一边道:“你……你怎么会在栖鸣泽?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江明衍抓你回来的?”
宿淮双抿下几口清水,喉间的刺痛终于减缓许多。
面对江时砚的问题,他缓缓摇了摇头,反问道:“这里是栖鸣泽?”
江时砚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他差不多也已经冷静下来了,将碗中的水蒸干、又将水放回原位,轻轻抓住宿淮双的手拽了下铁链,一边道:“我先救你出去再……嘶……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手底下的皮肤惨白,温度已经快跟拴在他手腕上的铁链差不多冷了。江时砚立刻察觉到不对,握住他的手将灵识向内一探,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江氏的封脉术……”他道,“江明衍把你的灵脉封了……怪不得这么冷……!”
他想为其解开,宿淮双的手却微微一动,反手将他的手扣住,意味着无声的拒绝。江时砚正想开口说话,却猛地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江明衍和江周来得太快了,给人的反应时间少到苛刻的地步。江时砚心脏直跳,视线在房内迅速走了一圈,当机立断将带来的符纸向身上一拍,扯乱江周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又将床帘向下一放,这才反身藏进墙边的屏风后头。
几乎是在他藏好的同时,房间的门也被推开了。
江明衍与江周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在看见宿淮双面前干净如新的地面时,江周的视线一凝。
但他没有出声,目光不动声色地房中梭巡一圈。
宿淮双又回到了之前垂着头的姿势,因为受伤失血、灵脉被封,一头长发黯淡无光。
江周搬来了一把椅子,江明衍在宿淮双面前坐了下来,见江周把他绑成这副样子,他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道:“江周,他不是醒了么?”
江周垂手立在他身后,道:“确实是醒了。”
江明衍又道:“你好啊,宿兄。”
宿淮双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浸过鲜血般的眼瞳。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盯着坐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白衣人,神情捉摸不透。
却见江明衍垂眼打量他片刻,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道:“真是狼狈。小时候也狼狈,长大了也狼狈。是不是你师尊将你养得太好了,叫你如此不知世事险恶,明知道那是一个叛徒,还想带着他一起走?”
宿淮双沉默以对。他现在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不如将独角戏的主角交给面前这人,心中诡异地泛不起一点波澜。
江明衍也不在乎他说不说话,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血痕遍布的脸上。
他压根没觉得江泫会多重视宿淮双,认为他最多不过是江泫一时兴起捡回来解闷的小东西,从头到尾便没怎么看得起他。
不过看宿淮双现在这份德行,倒真与江泫有几分相似。这点相似将他的好心情压下去了一些,由衷觉得膈应,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不少。
他喃喃道:“不过也是。阿泫向来就是这样的性格,教出来的弟子定然也是一样的。”
阿泫。
听见这两个字的瞬间,宿淮双的瞳仁微微一动。他被铁链束紧的双拳想握一握,却因没有力气成了徒劳之举。许久以后,他开口,声音沙哑道:“你认识他?”
闻言,江明衍唇角一弯,苍白的脸上泛起些许神采。
“当然认识。”他道,“我们认识很久了。他是我兄长。”
此言一出,躲在屏风后面的江时砚震惊了。
江明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江周同样也是面色一僵。宿淮双将他的神情收进眼底,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淡淡道:“从未听说他有什么弟弟。”
江明衍道:“有些事情,你一辈子都无法知晓。就像若我不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他现在正因为你这么个小拖油瓶被抓走,心力交瘁、四处奔波一样。”
捆住宿淮双双手的铁链微微一颤。
“好好待在栖鸣泽吧,暂时就不要想回去了。”江明衍微微垂下眼帘,语气中含有些许警示的意味,“只要我不杀你,栖鸣泽就是九洲最安全的地方。”
江明衍离开以后,江周仍然守在房间里头。他没有和宿淮双交谈,反而视线一转,停在了被帘子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床榻。
紧接着,他屏息快步走了过去,一手握紧腰间的佩剑,另一只手猛地掀开了床帘!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床榻之上空空如也。除了凌乱的床褥,别无它物。
江周心中惊疑,又掀开被子探查一番,仍然没看到有人藏身。他俯身看了看床底,见床底空空如也,正想将屋内仔细搜索一番,视线一转,余光忽然瞥见窗纸上被戳出来的几个洞。
再凑近查看,果然在窗桓上发现一个浅浅的鞋印,察觉到那人就是从窗口翻进来的。此时,他背后不远处的屏风后,一道模糊的影子闪过。
趁着江周还在查看窗户,江时砚顶着那张隐匿声息的符纸,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床榻底下,顺便把宽大的白色衣摆也掖进去藏好了,屏住声音,透过狭窄的视野小心地观察江周的一举一动。
那只玄色的布靴离开窗前,在屋中慢慢走了个来回。屏风后面他也去过了,查探一圈无果。
就在此时,江时砚忽然听见他对宿淮双道:“我知你认识江氏的人。但你也要知晓,若谁敢来救你,便是受你的牵连。江氏族训,不许外人入栖鸣泽,谁带你走出这个门,谁便是破戒之人,理当受重罚。”
这番话不止是说给宿淮双听的。
江周是江明衍的得力下属,这些年明里暗里替他处理了不少事情,疑心比起旁人自然只增不减。
他没找到人,却怀疑人仍然在房间里头,故意说上这样一番话。
说完以后,他这才拉开门,脚步声向外,渐渐远去。
江时砚一直趴在床榻底下,确认江周走远以后,才晕头转向地爬出来,口中念念有词:“伏宵君是江明衍哥哥?伏宵君是江明衍哥哥?岂有此理……伏宵君是江明衍哥哥?”
念着念着,江时砚忽然想起来,曾经江泫报给他们的假名。
原本以为是巧合重名,但今日江明衍一说,倒真让江时砚不自觉开始联系起来。联系到最后,他心中奇怪道:也不对啊。直到阿泫葬礼那会儿,江明衍还只是戍临殿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侍而已。就算伏宵君真是阿泫,又怎么会是他哥哥?
晕晕乎乎想了半天,江时砚还是没能把个中关节理明白,只觉得荒谬无比。一边想,他一边伸手扶住宿淮双,压低声音道:“我先给你把封脉术解开。”
宿淮双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不用想了。”
江时砚:“啊?”
宿淮双淡淡道:“你同他对视过吗?他已经疯了,不是正常人了。还有不轻的癔症,沉浸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