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216)
宁丰回过头来,满脸骇然道:“这么贵?!”
重月微微笑道:“这一季的收成和品质都比较好。接下来小半年,都指着这些银子生活呢。”
老叔的脸扭曲了一下,道:“那你快去卖药吧。卖完了就来找,我们在东桥那边!”
江泫点点头,背着竹篓、提着衔云,转身离开了。等到去药坊卖完了药,收好了银钱,他重新将衔云背好,过去东桥,准备将银钱交给重月。谁知才靠近东桥,就听见一阵喧哗之声。
原本因为疫病蔓延的原因,城中人心惶惶、街道冷清,这阵喧哗声一起来,方才冒险出来的几个人影立刻被吓没了,唯恐什么不好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
他加快脚步,远远地便看见东桥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有药王谷的弟子、前来帮忙搭阵的散修,还有一队穿得一身紫的少年少女,看衣物上的宗纹,应当是菁华门的人。
人群中有散修愤怒地声讨道:“人家辛辛苦苦搭好的阵,你凭什么给人家毁了?!”
一名女子倨傲的声音传来:“说了方位不对,你是听不懂么?该说不愧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呢,连这点东西都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周围围着的散修面上都升起不少怒色。然而虽怒,却不敢出手阻拦。
事实确如那女子所说,他们无门无派,也就意味着,在玄门之宗无依无靠。而这些弟子都是菁华门的人,背靠九门之一的大宗,远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在场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同为九门的药王谷弟子,可惜药王谷习医不习武,面对此等人的行为毫无阻拦之法,只能硬着头皮劝诫道:“于此地设阵,是正确的。我们来城中许久了,这里确实是正西北角无疑,灵脉也确实在这阵法下方。这个阵已经搭了许久了,你们不要拆了……”
重月斥道:“确实如此。你们在宗门之中都学了些什么?连定点定方位都不会吗?在宗内不好好上课,出了宗门便随意欺压散修,你们菁华门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吗?”
她的声色冷肃,满是训斥之意。面对那女子的倨傲,一步不让、针锋相对,极有气势。
那女子被她一斥,条件反射地缩了缩,狐疑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重月淡淡道:“散修而已。”
因三灵观并不算宗,也不算派,更非氏族,在玄门之中岌岌无名。再者,为了给师尊免去麻烦,两人行走在外,旁人问起,都一律称作散修。
听见她是个散修,那女子面上警惕之色散去,恼羞成怒道:“区区一个散修,哪来的胆子敢训斥我!我说不对就是不对,拆了便拆了,你休要在这里碍眼!”言罢,她上前两步,抬起手向着重月胸口重重一推。
谁知这一掌没到位,下一刻眼前一花,人已然倒飞了出去,狠狠撞上地面,狼狈无比地滚了几转,被同行的师弟慌慌张张的接住。晕头转向地爬起来,见重月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个人,是为冷淡俊美的少年。瞥她一眼,慢慢地收回手掌,似乎嫌脏了手,又用了一遍净尘术。
她一贯在宗内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下坐在地上,满心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将她一掌拍出去的,正是江泫。自己这边的人受到伤害时,他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抢在那一掌推到重月之前,率先一掌将人拍飞出去。
见是他来,人群之中爆发一阵畅快的呼声。
“伏公子,打得好!!”
“许久不见,还是这样的好身手!”
“真是畅快!哈哈哈哈哈!”
这边人群哈哈大笑,那边的紫衣弟子却是一片兵荒马乱,全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道:“师姐,师姐!有没有哪里受伤?!”
“师姐吐血了!!快快,回元丹呢?!”
更有一人抄起剑来,对江泫怒道:“好歹毒的心,我师姐不过说了你们几句,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你敢对菁华门的人动手,总有一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泫猛地将背上的衔云抽出来,厉声道:“管你什么门,敢动我师姐,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忽然拔剑,那边菁华门的弟子受此一衅,个个气得面红耳赤,长剑出鞘的铮然之声不绝于耳。然而方才拔剑出鞘,一道清粲的剑光迎面劈来,剑中所挟杀意吓得这些方才出山不久的少年浑身发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剑已经碎成了两半。
还未出招,连剑都被人劈断了,无论是哪个剑修都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一群人举着断剑面面相觑,眼神都透着如出一辙的崩溃与愤怒。
然而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恐惧。他们知道这人是真的不怕菁华门了,也从刚才那一剑看出来,就算再变出一百个他们都绝对打不过他,生怕江泫一个心情不好就要在此大开杀戒、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连忙将同样吓得双腿发软的师姐架起来,连剑都顾不上捡,哭爹喊娘地逃走了。
自此,这一场闹剧才算作罢。
江泫回过头,将钱袋摸出来,递给重月。重月抬手接了,无奈道:“宵宵,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江泫面无表情道:“不觉得。”言罢环视周围一圈,又道:“是什么问题?”
重月道:“有邪灵作祟,并非真正的疫病。还未找到源头,先画阵镇压。只是……”
只是刚画到一半,就被人拆了。
江泫一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道:“我去找。”
他向来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刚刚说完,便立刻转身要走。重月追了几步,道:“宵宵!”
江泫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高束的马尾在身后扫出漂亮的弧度。他身高已经比重月高一些了,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垂,因为要听她说话,神色十分专注。
重月犹豫片刻,道:“你不走了吗?”
这个走,说的是去远昭城。
起初江泫回去,重月是坚决不同意的。是江泫向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被发现,很快就会回来,这才有了第一次。往后生辰,他都会悄悄回去一趟。
听见重月的问题,江泫愣了一下,道:“……稍微往后挪一挪吧。”
他也没说为什么,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了。
昨年生辰回去的时候,江泫听见府中下人议论,说江母念子心切,日渐消瘦,亲朋劝她趁着时候再生一个也不肯,说完之后,转头又开始控诉三殿下是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凉薄,出府两年多,竟然不舍得回来看父母一眼。
后面再见到母亲,相比于前一年果然清瘦了太多。比起消瘦更让江泫心酸愧疚的,是父母鬓边不知何时生出来的白发。
在凡尘之中,他们是富贵之家。一辈子养尊处优,出行有人紧着伺候,除了病痛,什么苦都落不到他们头上。这样的人一般都很年轻,到了四十多岁,依旧容光焕发。可江泫不过走了两年,他们就已现出老态。
不仅仅是头发白了。
母亲的眼角生了细纹。她一贯是爱美的,在远昭城一众夫人之中,也是美得最脱俗的那一位;可她却没有打理,甚至都不怎么上妆了坐在檐下出神时,满面枯槁之色。父亲正值壮年,背却不如之前直了,同人交谈时也少了几分江泫记忆中的谈笑自若。
这些都是让江泫心生胆怯的原因。
面对再强大的妖兽他都不曾有过半分怯意,可看见这些的时候,他总是无法冷静。
父亲和母亲的背影是两把刀子,每看见一次,就会在江泫的心中划下鲜血淋漓的伤痕。可既然如此,他也还是想看一看。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他还是会回远昭城的。
江泫独自一人在城中转了转,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患病的人那里看一看。过去之前,他先去铺子里买了一顶垂纱斗笠,用的颜色稍深一些的纱,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才敢往那里头走。
无他,病人被集中安置在城南,无论是负责照顾的、还是看守核对的,都有司常府的人。民间发疫,司常府也是要派执令官下来的——每一位执令官,都见过江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