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169)
“偌大一个崔府,你是三子,你的父母、你的兄姊都去哪儿了?”
崔悢额角青筋暴突,异常崩溃地道:“你别问了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江泫厉声道:“那就解开我的灵力,我来替你想。”
崔悢歇斯底里道:“我解!!把江泫身上的锁解开!!”
他对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冥冥之间,江泫体内那道无形的锁断开了。从进入幻境以来的疲惫霎时间一扫而空,丰沛的灵力充斥着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如同深不见底的浩瀚海洋,随时等待江泫取用。
他扬手,片刻之后,铺天盖地的灵压降临。崔悢瞳孔紧缩,惊恐地道:“别……你别……幻境会垮的,垮了以后,城里的这些人都要死了!!”
江泫道:“不会垮。”
他上前几步,将掌心按上崔悢的额头,指尖灵光大盛。崔悢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没过多久便眼球上翻,失去了意识。
“我要进他的灵识海了。”他转头对旁边二人道,“若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就叫醒我。”
江时砚刚想问问要怎么叫,因为他既未设阵也没念决,他不太知道该如何破解——却见江泫已经闭上了眼睛,手臂被宿淮双握着一拉,稳稳地抱进怀里,挪去了一旁的软榻上。
他看江泫的眼神,同那日婚轿之前如出一辙。
江时砚默然片刻,总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第108章 隔岸观火23
崔悢此人, 心性极差,进入他灵识海的过程比进入其他人的要简单数倍,既无须设阵, 也不用念诀,江泫阖上双眼, 下一
刻睁眼, 就已经站在了一片浓雾里头。
雾气之浓,低头伸手、若不把手伸到眼前, 便一点都看不见。
灵识海众如此境地,怪不得如何逼问崔悢都说不知道。不是他想撒谎, 而是他记忆当真有损, 关于自己为什么在这座幻境里头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了。
江泫从原地离开, 向着面前走了一截。他没有做记号, 雾气浓到这个程度,做记号也是无用之举。走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脚下一顿,心中当下明悟:这是走到灵识海的尽头了。
然而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他又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打算将崔悢的灵识海探个遍。如之前那样的情形发生过三次以后,雾气之中忽然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 叹息一般劝道:“忘了吧。”
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 江泫的双脚像是被什么奇怪的力量牵动,不由自主向后迈了一步。
这熟悉的感觉立刻让江泫确定,他找对了地方。
面前不远处, 就是这片浓雾的出口了。
他仿佛没听见那一声劝告似的,无动于衷地向前走去, 浓雾众的声音又道:“忘了吧,回去吧。”
这次的语气要严厉一些,灵识海中雪白的雾气翻滚起来,化作一只又一只扭曲的手,抓着江泫的肩膀将他往外推。
这景象着实骇人得很,若是崔悢本次在此,必然被吓破了胆,不敢再想。然而这次在此地的是江泫,比这诡异恐怖百倍的情状他都见到过,雾气之中伸出的怪手自然不算什么,只消轻轻一挥袖,斥道:“别挡道。”
那手便尖叫一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此消散了。雾气消散之后,前路豁然开朗,江泫一路往前,跨出雾海的一瞬间,眼前闪现一道刺目的白光。
他皱了皱眉尖闭上眼睛,下一次再睁眼,就坐在了一辆前行中的牛车上。
山路颠簸,牛车也颠个不停,一只细瘦的手紧紧扣在牛车边缘,似乎生怕自己掉下去一般。从江泫的视角,能看见一身沾满血迹、破破烂烂的锦衣,知晓这次并非以他人的视角旁观,而是进入了崔悢的身体里头。
这一身血迹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崔悢自己也慌得紧,心脏猛跳冷汗如注,不一会儿就坚持不住要伸手揩去额头上的汗,一伸手发现手上也尽是血迹,两眼一翻差点被吓晕过去。
旁边伸过来一只苍白的手,握着干净的手帕递来。
然而崔悢十分不敢接,对方便将手帕放在他的膝头,随后将手收了回去。这下崔悢总算敢碰了,一把抓起手帕,极其惊恐、又极其粗鲁地擦拭自己的双手,想要将手上这吓人的颜色抹去。
坐在旁边的人一言不发地旁观他的举动,直到崔悢将手上的血都擦干净了、将手帕扔下牛车,才用轻而平静的语气道:“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这道声音一出来,江泫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一顿,心中泛起惊涛骇浪,立刻想转头去看,谁知崔悢始终一动不敢动,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膝盖,心中紧张惶恐不已。
谁都能不认得这个声音,但江泫不可能不认识。
乌序!
乌序怎么会在这儿?!
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江泫心中疑云丛生,此刻却动弹不了,只好强行将惊疑之情压下去,透过余光,看见一截阴森的黑纱,以及黑纱缝隙之中漏出来的一点银光。
那是拴在腰上的一排短匕。有的有鞘、有的没有,就这么被一根黑绳穿着,挂在乌序的腰上。
崔悢战战兢兢道:“不……不用了。已经擦干净了。”
乌序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又用没有波澜的平静声音道:“擦不干净的。手上的血迹固然能擦拭干净,心中的恶却无法抹除。还记得你的父母、两位兄长最后看你的眼神么?他们没一个敢相信,家中花费了无数心血培养起来的儿子,通过了上清宗入门选试,回家以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对他们痛下杀手。”
他的声线太过独特,单单只是开口,便令听者心悸无比。在上清宗的时候,他向来寡言,必要时开口也是压低了声音说话,每一句都简洁无比,只为将自己声音对他人的影响降到最小。
这还是江泫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他腰上那一圈匕首,江泫也是头一次见到。
崔悢对他声音的抵御程度不高,闻言脸色煞白,将头低得更低,满心恐惧地道:“别说了,你别说了!不是我的错!我没想动手的!!”
乌序淡淡道:“我没叫你动手。我甚至什么都没对你做,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是你自己按捺不住,动手屠了崔府。”
“你怨恨父母给你的期待太过厚重,让你喘不过气夜不能寐,就时刻巴望着他们去死,自己当崔氏新的家主;你怨恨你大哥仗着年龄时时对你指手画脚,明明只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你打心底里瞧不起你二哥,觉得他软弱又脓包,成天只知道流连烟花地,你觉得这一家人的存在都是你崔三公子生命里的污点。所以,你让他们消失了。”
崔悢瞳孔紧缩,胸膛剧烈起伏着,忽然咆哮道:“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做!!是你用了什么邪术,都是你的错,是你操纵我的!!你们这些恶巫!!!”
旁边原本随风盈盈飘动的黑纱蓦地一顿,周身漫出铺天盖地的杀意。乌序没什么反应,崔悢却自己崩溃了,原本抓着牛车边缘的手收了回来,神经质地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满是血丝的双眼暴突,歇斯底里的嚎叫道:“恶巫!鬼巫!!巫族都该去死,你们就不该存在!!怎么这么多人都死了,就留下你这一个毒瘤?!你害死我父母,害死我两个哥哥了!!你拿什么赔他们的命?!!”
他又哭又叫,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很快他就哭不下去了,一截黑纱爬上他的背脊,无声无息地缠住他的脖子,紧接着狠狠一勒——
于是崔悢把手从面目全非的头皮上挪向脖子,拼命开始抠挖脖子上的黑纱,企图将自己从虎口之中解救下来。直将脖子抓出道道骇人的血痕,面部充血眼前发黑,那黑纱也不曾松动分毫。
乌序冷眼旁观了一会儿,道:“松手吧,衣姬。我留着他有用。”
江泫心中一凝。
衣姬?是那截黑纱?
原本余光看见时就感觉有些熟悉,现在它自发缠上了崔悢的脖子,身份便确认无疑。是元烨斗笠上的黑纱,乌序竟然带着它,还知道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