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302)
他说话口齿清晰、神情看着也很清醒,不似作伪。然而一旦察觉到他喝了酒,身上的违和感怎么都消不掉,江时砚忍住抹脸的冲动,十分耐心地道:“好的,您没醉。那您如今住在哪家客栈?”
江泫慢吞吞地转过头,似乎四下看了看。最后他抬起手,十分坚定地指向路边的一座土堆。
江子琢埋头,无力地搓了搓脸。
在不面对江泫的时候,他其实是一位温淡知礼、十分可靠的少年。如今江泫失了智,面对了跟没面对压根没区别,他于是找回一些原本的自我,同样耐心地开口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淮双怎么没在您身边?”
紧接着,他看见江泫微微一怔,垂下眼帘移开了目光。江时砚诡异地从中看出几分失落,登时心惊肉跳,道:“……子琢,先带伏宵君回我们住的那家吧。回去之后,煮点醒酒茶。”
江子琢还在状态之外,闻言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转身带路。
难题留给了江时砚。他正在想怎么将人带回去,便见江泫烟青色的长袖之中飞出一缕红色。
细细一看,发现是一截剑穗,如同被风扬起,朦朦胧胧地指向江子琢的背影。而江泫垂头看了一眼,竟然真的跟着走了。
众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回了客栈。堂中伙计眉开眼笑地来迎客:“三位回来啦?可用过饭了?”
三位?
江时砚心中一动,上前询问,才知道江泫原来也住这,顿时如蒙大赦。问清了江泫住哪间房之后,他托伙计煮好醒酒茶后送上来,随后同江子琢一道将人引回了房间。
江泫进了门,面色如常地提了把凳子坐下。只是他坐的位置非常奇怪,面对窗口、背对房间,留给两人一个安静的背影。
如果换成是明光葳蕤的华室、窗外下点什么雨什么雪或者栽几棵什么树的话,他坐在窗边赏景的姿态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可惜扶风镇的天气阴沉沉的,窗外半分景致也无,客房也简陋昏暗,江泫这样往窗边一坐,看着莫名有点萧索。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的东西完全没松开。凳子是用灵力提过去的,坐下去之后手里仍然抓着剑,提着酒,背脊挺得很直,也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江时砚将伙计送来的醒酒茶放桌上,要把江泫从窗边请过来,第一步是让他放下手里的东西。
取酒的时候还算顺利,江泫以为他也想喝,颇为慷慨的给了。取剑的时候便麻烦多了——好说歹说,胡编乱造,最后用“两把剑待在一起很挤”这种扯淡的理由、加上剑灵的配合,才将长剑从他手里取下来,放回桌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江泫终于想起来他俩是谁了。一个叫江时砚、一个叫江子琢,两个本该待在栖鸣泽里头的人,出现在了这个偏僻的小镇,还给他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说是茶的东西让他喝。
江泫皱着眉头,秉持着对两人的信任,还是接过来喝了。这东西味道不怎么样,但没有酒呛人,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
他将碗搁回桌上,清淡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走了个来回,道:“怎么出栖鸣泽了?”
江时砚分不清楚他醒了多少,然而听他这样问,知道他多少将人想起来了,略一拱手,恭声回道:“族中有要事需要外出处理。您……”
他想问问江泫要不要休息,正犹豫着,又听江泫道:“子琢还未得族中赐剑,第一次出世历练也没到年纪。怎么能带着他到世外到处跑?”
江时砚愣了一下,双目微微张大了。江子琢的神情也有些异样,两人对视一眼,都听到了心中惊涛骇浪泛起的声音。
伏宵君……怎么会知道江氏赐剑和出世历练的规矩?
栖鸣泽的极大部分事情,包括族规族训在内,都绝不会外传,外人绝无可能知晓。回想曾经种种,对方确实对江氏的事实十分了解,是不是江明衍……
江时砚藏在衣袖里的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不知为何,他联想到上次玉川时的情形,总觉得有些心悸,面上却不显,神色温和恭顺,轻声问道:“您怎么会……”
还没问完,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江泫竟然直接往桌子上一栽,就维持着栽下去的姿势不动了!
江时砚长这么大,很少有这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刻。他和江子琢一左一右,奋力把江泫扶起来,心惊胆战地检查一番,发现并没有磕碰着才放下心。
江子琢空出一只手去抓桌上的茶碗,疑心碗里头放了什么东西,江时砚道:“伏宵君是酒劲上来睡着了,来搭把手,把他扶到榻上去。”
江子琢还是有点不放心,却依言松开了碗,帮忙一起把江泫挪上了榻。做完这一切,松手之后,他的神色有点奇异,盯着掌心想:“好轻。”
但送算是将人搞定了。空气骤然安静下来,两人杵在床边面面相觑,气氛难得浮现一丝尴尬。
江子琢:“……话又说回来,淮双到底去哪儿了?”
江时砚:“这个且不论。今日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对谁也不能说。”
眼见喝醉酒的伏宵君以头抢桌面、还将他搬来搬去什么的……
江子琢看起来好像有点遗憾:“啊?不能说吗?”
江时砚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道:“不能说,绝对不能说。惊澜是不是快回来了?我们走……去看看情况。”
两个人互相推拽着,魂不守舍地走了。
第200章 临渊而行13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 江泫感觉有些头疼,还有点晕。
他晕头转向地在榻上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感觉脑子稍微清醒些了, 起身为自己斟了一杯冷茶。方才喝了一口,又嗅见衣袖之上残留的酒气, 忍无可忍地搁下杯子起身沐浴、换了套衣物, 事毕之后坐回桌边,忽然瞥见那只系着麻绳、封口透红的酒坛。
江泫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昨天喝了酒, 这件事他是记得的。然而记得的仅限于揭开坛封、往酒碗里倒酒的时候——第一口下去之后的事,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 还躺在床榻上睡了一觉的。
正勉力思索之际, 耳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江时砚温雅清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伏宵君, 您醒了吗?方才路过门口时,听到里头有走动的声音……”
江泫起身,拉开了门。
熟悉的小辈果然站在门外,旁边还有一个探头探脑的江子琢, 怎么都不像是碰巧路过的样子。
江泫视线凝重地看了看他们,侧过身言简意赅地道:“进来坐。”
江时砚先进。看见桌上的酒坛时,他的神情微滞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坛子的封口, 发现并没有被揭开过, 才放下心。江子琢走在后面,表情紧张地看了江泫两眼,又欲盖弥彰地撇过头, 假装无事。
江泫慢慢皱起了眉头,道:“方才的是什么眼神?”
江时砚挑了把凳子坐到一半, 闻言一下弹起来了。
“没什么……子琢是想问您,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强作镇定解释道,“昨天我们在街上……迷了路,正巧碰见伏宵君,您带我们来了这家客栈。”
江泫有点信,又有点不信。他不觉得自己在记不住事的时候脑子还是清醒的,猜到可能是两位小辈将自己送回来的,忍住了揉太阳穴的冲动——他其实很想问问自己昨天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但看两人神色虽然局促、但好歹不算奇怪,于是也忍住了。
他招呼人在桌边坐下,用灵力将酒坛拂去另一只矮几上,开门见山道:“你们怎么在涿水?”
江时砚道:“族中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伏宵君怎么也在这儿?”
族中有什么事情还需要到世外去处理?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但江时砚不说,江泫也不多问,道:“要去赤后走一趟,途经涿水,在此地休憩。”
江时砚点了点头,神色若有所思。他看起来挺想问江泫去赤后干什么,江泫也挺想问问他们近年动不动就往世外跑到底是在处理什么,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