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217)
谁知,他刚走到门口,就被守卫拦住盘问。瞥见他背后有剑,更是多了三分警惕。
安置病人的地方,都是征用的城主及城中富商家里空置的别院、以及城南的药坊。城南有不少药坊老板要收药材,江泫和重月与他们常有往来。来往最频繁的那间药坊,连坊内的伙计都知晓两人并非凡人,平日好声好气,这会儿见江泫被拦下,听见声音认出了人,更是欢天喜地地迎上去解围。
“这是咱们药坊老板的亲戚,也是懂医的!老板早些日子传信让他来帮忙呢!”
接下来无非又是一些松松散散的流程。等到江泫被放进去,已是一刻钟之后。
进了院子,迎面过来一位有些眼熟的执令官和他的下属。两人昂首阔步地走过来,没分给站在一边的江泫分毫目光,旁若无人地道:“我看那二夫人真是疯了,这次还想来北原。这不平白无故给我找事吗?”
江泫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下属谄媚道:“江送大人将她按下了,没过来成呢。二夫人近日癔症越来越严重,早就不被允许出府了。”
那执令官轻蔑道:“儿子走了,便成了疯婆子。说到这,临行之前司常大人吩咐我到北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治癔症的大夫……”他十分不耐地啧了一声,道:“你找时间去找找吧。来这待了半天,病气多。我回行舍换件衣服。”
下属连声应是。
两人的交谈声慢慢远去,守卫的问候声也逐渐消失了。徒留江泫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迈开步子,继续向里头走。
第139章 三灵飞光7
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 后面传来一阵呼声,是药坊的老板。老板是位面目精明的中年人,此时面对这样的疫病, 却也愁容满面。
见江泫抬脚要向安置病人的房间走,他加快脚步追上来, 道:“伏公子, 不能进啊!”
却见前头顶着垂纱斗笠的人步履不停,恍若未闻。老板急了, 一边伸手去拦他,一边扬声道:“伏公子!”
他这才停下脚步, 道:“……什么?”
声音有些怔然, 似乎很不在状态。老板认识他两年多了, 很少见他这副样子, 心下有些奇怪,口中仍继续劝道:“现在还是不要进去为好。你是来卖药材的是不?怎么没看见竹篓呢?”
江泫道:“我是来看病人的。”
“看病人?这病人有什么好看的?身上流脓长疮,不大好看,味道也不大好闻。还是……还是这事儿有什么蹊跷?”老板小心地瞅他神色, 压低了声音道,“你既然特意过来看,是不是跟那些邪啊、鬼啊之类的有关系?”
江泫点了点头,有些沉默。
老板道:“那可得烦你进去一趟了。稍等。”
他跑出后院, 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手中多了两条雪白的面巾。他递给江泫一条,道:“把这个戴上吧。里头的味道实在不太好闻……哎,都是苦命人啊。”
江泫犹豫片刻, 确定那执令官不会回来、房间里头也没有司常府派来的人之后,抬手将头顶的垂纱斗笠摘下来, 随意挽在一边肩膀上,接过面巾将口鼻束好。面巾上似乎喷洒过清心露,香气淡雅宁静。
然而开门之后,迎面便扑来一阵恶臭。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味道,像是混杂了腐臭、酸气、与断肢烂掉流脓的味道,即使蒙着面巾,这股味道也差点能将人熏晕过去。
江泫当机立断,立刻封了自己的嗅觉,并抬手也在老板的后颈点了一下。
老板一愣,发现鼻尖萦绕的气味消失了,明白是江泫的功劳,一边道谢,一边领着他向一个床位走去,边走边道:“这里住的人,病症要严重一些。我听伙计说有的药坊收了太多病人,没地儿住了,只好搭了棉絮露宿在走廊院子里头……啧啧啧……”
他话很多,江泫只听有用的,其余的在耳边过了一遍,权当是听过了。
面前的这张短榻上头,躺着一位老者。似有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仰躺在简陋的木榻上头,大张着嘴呼吸,然而双目紧闭,已然神志不清。因身上生了疮病,单薄的衣物下头露出包扎用白布巾的一角,有时吸进一口气,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嘀咕咕。
江泫凑近了听,听见他嘀咕道:“疼……好疼啊……哎呦……”
翻来覆去,都是在喊疼。
老板道:“李姑娘,是不是到换药的时候了?”
这房中有好几位正在忙活的活计和姑娘。看女子的衣裙,应当都是药王谷的弟子,听了老板的话,仰首回道:“正换着呢。稍等一下,一个一个来!”
江泫调转方向,走去了正在换药的那边。刚一走近,那位药王谷弟子就诧异地抬起头来——她察觉到了靠近的也是一位修士,匆匆忙忙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去拆手边病人的手臂上的绷带。
这间房里头的病人大多意识全无,换药的时候需要自己动手为他们翻身,江泫俯下身搭了把手,将此人的手臂抬了起来。
那弟子道:“多谢。”
布巾拆开,下头的情况果然刺眼无比。此人的手臂之上,已经有接近一半的地方都长上了脓疮,发黑发紫,不时蔓延出一股浓烈的腥臭。裹在手上的布巾,除了边缘没有一块地方是干净的,已经被疮上的脓水浸透了,要是再换得晚一点,便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拆开布巾的时候,由于皮肤溃烂粘连,纵使那位弟子再怎么小心,时不时也会扯下来一小块皮肤。可伤处流出来的竟然也是脓水,仿佛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已长满了恶疮,体内已不再有干净的血液流淌,仅有一层皮肉暂且维持住人样。
江泫丝毫不怀疑,在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化成一滩脓水。与此同时,他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要让这些人昏睡了。
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是一定会疯掉的。
他低声问道:“现在用的是什么药?”
那弟子悄声道:“纤灵草,披叶兰。还有回元丹碾磨成的药粉,外加固元丹,姑且稳住元神,延缓最后发作的时间。”
江泫一听便知。
这些都是修士所用之药,含有灵力,用在凡人身上作驱邪之用。这次的疫病,绝非天灾,而是邪物作祟。且作祟得如此厉害、能害如此多的人,距离不会远,极有可能就在这城中。
然而要如何找呢?
既有邪祟盘踞,用灵识直接去探,是万万不可的。灵识居于灵台之中,若贸然使用带回污染,便是自损根基。
灵台对于一位修士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灵脉毁了,还有希望可以重塑,但一旦灵台毁了,便与废人无异,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踏入仙途的机会。
从云端跌落凡尘,无外乎此。且修士的灵台,天赋越好、境界越高,能盛装运转的灵力就越多,那些在一境登峰造极的大能,灵台之中所含的灵力用“浩瀚如海”四字已经不能形容了,应当称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江泫还远不到那种高度,且他也明白,就算自己天赋颇佳,要修炼到那个境界少说也需要几百年。第一次感受到灵台存在时的欢欣与兴奋他犹深深铭记,自损根基的事他万万不会做。
思来想去,他想出了一个最快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却不能在人前使用,他暂且离开了药坊,等到夜中四下无人,又悄悄潜了回去。
这次回去以后,江泫多带了一张符纸,站在房间将符纸往自己左手背上一拍,随后无声无息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在病人的手背上画下一条极细的伤口。
颜色异常、腥臭无比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滴落到江泫手背的符纸上头。很快,这符纸仿佛被火灼伤一般由内至外化作黑绿色的飞灰散了。
散尽以后,一片暗疮开始在白皙的手背上生长。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原以为这疮疤是寻常疼痛,落到手上之后,才察觉到些许不同。
痛自然是痛的,只是痛得叫人心中焦躁,仿佛手背上爬满无数食腐的蛆虫,一路啃咬手背,在皮肤的孔隙之中钻进钻出。剧痛的同时又麻又痒,他稍稍忍了一会儿,终于把抬手将这一块皮肤削下来的意图按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