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277)
唯一不服气的战斗民族,不够九镇边将轮番吊打。
策马草原的梦想,眼见成为泡影,少年干脆学习亲爹,冒领腰牌,偷跑出京。
鞑靼打不着,遛遛马总成吧?
无论如何,都要见识一下边塞风光。回宫之后,好歹能向几个兄弟炫耀,怎么样,本王可是到草原跑过马的!
“杨阁老说过,实践出真知。”
知晓前因后果,周佥事傻眼。
这要是自己家的孩子,绝对吊起来抽!
可惜,眼前是皇子,亲爹是皇帝,堂叔是兴王,老师是杨阁老和谢阁老,教授武艺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别说抽,重话都不能多说一句。
想起早年经历,周瑛不禁仰天长叹。
在京城被祸害,离开京城,照样逃不出阴影。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正德元年,打死他也不离侯府半步!见到长安伯的马车,定要调头就跑!遇上姓杨的,立刻后退,能跑多远是多远!
擦去眼泪,周瑛终于知道,为何赵横要脚底抹油。
锦衣卫果真鹰犬,都他XXX的不是东西!
好在裕王没有偷跑经验,出京时,行事算不上严密。城门卫留了心眼,越想越不对,立即上报顺天府。
宫中下令,厂卫立即快马出京,不等裕王走出边城,便被请回京师。
梦想没有达成,就被抓包回京,裕王颇有几分不甘。上辂之前,向周瑛挥手,道:“周佥事放心,本王定会回来!”
“……”听到这句话,如何能够放心?!
果不其然,一年后,裕王再临宣府。自己来不算,竟把三皇子一同带来。
赵横继续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周瑛好说歹说,头发掉了一大把,总算稳住两人,等到京城来接。
送走两位皇子,周佥事冥思苦想,终于明白,宣府非久留善地,不想头发掉光,必须请调!
二皇子惦记着出塞,往东边走,应该比较安全。
正德二十三年,朝廷准周瑛奏请,调蓟州,守备密云。
周佥事表示,这下能有安生日子过了吧?
奈何现实过于残酷,总会当头给人一板砖。
正德二十六年,皇三子独往密云,不找别人,单找周佥事。
原因很简单,熟人。
“杨相公有言,此地往北有冰原,内藏矿脉,本王欲往一探。”
周瑛:“……”
他果真和姓杨的八字不合!
此次之后,周瑛意识到,蓟州也不安全,干脆请往辽东。
未料想,没安生半年,皇四子跑来,指名道姓要周佥事接待。
“本王要出海!京津走不通,江浙也不成。听杨阁老说,北地有良港,正造新船,周佥事和兄长相熟,不若为本王安排一下。”
木然半晌,周瑛再受不住打击,以头抢地。
送走皇四子,周佥事痛定思痛,既然哪里都躲不开,他还跑什么?
兜兜转转,周佥事累升指挥同知,又回宣府。
周瑛全然认命。
该咋地就咋地。皇太子和皇五子跑来边塞,照样淡定。
然而,出乎预料,自回到炫富,足有六年,未见皇子出现。
事情发展到这里,周瑛终于松口气,以为“鸿运”过去。
哪料想,现实又抄起板砖,狠狠拍了下来。
正德三十一年,天子突发奇想,将政务一股脑丢给皇太子,拉着杨阁老和谢阁老溜达出京,直奔宣府。
看到出现在城门前的圣驾,扫过一身绯色官服,笑容亲切的某人,周佥事无语望天,泪流成河。
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周瑛一路从西往东,又从东向西,来回数次,终究没能躲开“鸿运”。
实在承受不住压力,只能抄起刀子,跑到塞外撒气。
事关皇家,史官记载,总要春秋一下。
这一春秋,历史的真相便被掩埋。
周世子的升迁转调之路,就此没入流沙,成为明朝历史上,又一难解之谜。
第一百七十章 番外二 皇子的奋斗
史书有载,正德帝文韬武略,中兴明朝,有盖世之功。类孝宗,独宠中宫。
帝后恩爱数十载,天家二女五子,皆中宫所出。
兄弟和睦,棣华增映;姊妹相亲,花萼相辉。
恭敬谦让,让枣推梨,戚戚具尔。
纵览历朝历代,无论从哪个角度对比,正德天子一家,都堪称皇室典范。
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对正德帝的个人评价不论,于帝后关系,天家兄弟姊妹相处,均持同一观点,长枕大衾,孔怀亲情。
然而,事实究竟如何?
推开史书,回溯历史,真正的答案,怕会让史学家大受打击,生出抱头撞柱的冲动。
正德皇帝同皇后恩爱,几十年椒房独宠,六宫美人成为摆设,确是事实。皇室姊妹相亲,兄友弟恭,连舆并席,比珍珠还真。
但是,深入挖掘,得出的结论,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按照皇太子的话来讲:身为父皇的儿子,就要做好被忽略的准备。仅被父皇忽略,尚且算好。背锅,跌坑,早早扛起重担,被亲爹和兄弟一起坑,才真是要人命!
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
换做正德帝,则变成:有事,儿子担其责。
遇上这样的熊爹,身为儿子又能如何?
而且,熊的还不只是亲爹!
按照杨先生的话讲,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在多方压迫下,皇太子终于撒开丫子,跑在第二条道路上,再也不回头。
见兄长这般,为不步上后尘,几个兄弟均抡起铁锹,挖出的坑更深。
宫城不能呆。
天晓得什么时候,亲爹又会突发奇想,北狩草原,南下巡视。丢下一大堆政务,皇太子处理不完,随手就要抓壮丁。
皇位更是烫手山芋。
不见皇太子年仅十六,每日里批阅奏章,几乎要生出抬头纹?
从懂事起,几位皇子亲眼见证,亲爹是如何的坑儿子,帝冠是如何的沉重,朝堂上的文武,又是如何难对付。
明知前路有坑,深达万丈,还要抢着往下跳,不是有病,就是脑袋被门夹过。
彼时,杨瓒任户部尚书,入值文渊阁,成为国朝开立以来,最年轻的内阁首辅。
不当值时,必要入弘文馆,为几位皇子讲学。
史书经义,自有谢阁老。诗词文章,全交顾相公。
杨瓒所讲,多为海外风土人情,各番邦同国朝关系。每次讲学,必要铺开舆图,教皇子们认识世界。
天下之大,毕生不能穷尽。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实属愚者所为。
随舆图越来越大,杨阁老的讲解不断加深。几位皇子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被潜移默化。
故而,兄弟阋墙,抢夺皇位,在正德朝压根没有土壤。
中原之地,化外之邦,引得少年好奇。
海域之外,广阔大陆之上,各式各样的风俗,种类繁多的植物,千奇百怪的动物,更想一睹为快。
随明朝船队往来海上,各种稀奇的动植物,陆续被带回。
翰林院请旨,遣人外出搜集,绘制成册。其后抄录印刷,发官学儒学,助青年学子打开眼界,进一步认识世界。
弘文馆中收有精装本。
经吏部尚书王守仁增补,杨瓒润色,涵盖内容,足以让世人惊叹。
这些书册,皇室子弟必读。其后,逐渐发展到宗室外戚。
人皆有好奇心。
提及海外风土,杨阁老和王尚书剿灭海匪,搜寻宝藏的轶事,陆续被人翻出,更被加以修改,著成章回体故事,传播民间。
随书籍大热,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
民间不论,越来越多的宗室和外戚子弟,因书中的故事而热血沸腾。
最直接的后果是,各地藩王郡王乃至将军府,接连上表天子:陛下,孩子不省心,整天想着往外跑,都不愿受封世子。儿子不算,孙子都没法忽悠,长此以往,如何是好啊!
上表堆成山,朱厚照也是咬牙。
这才哪到哪,就来和朕哭!
说是想跑,好歹没跑。
朕那几个儿子,轮番偷溜出京,朕和谁去说?!
遇上这种去情况,各宗室藩王,国公侯爵,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子孙为爵位争抢,不惜手足相残,愁。
互相推让,视爵位如洪水猛兽,张口自由,闭口出海,不答应就偷跑,更愁。
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今地步?
抽抽丝剥茧,追根溯源,杨瓒的大名,落入众人眼帘。
杨阁老耸耸肩膀,呵呵一笑。
是,确是本官。尔待如何,咬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