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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4)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9-12-30 10:55 标签:强强 重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不过三甲之流,竟如此狂妄!”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如此无能之人,怎配东华门唱名!”
  几人均未压低声音,李淳等当即止住笑容,循声望去,旋即嗤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足下。”程文冷哼一声。
  “是我如何?”
  一名蓝衫举子拍桌而起,脸色通红,分明已有了醉意。
  “王炳?”
  王忠皱眉,认出是搭伴进京的同乡,心道不好,忙对程文道:“此人乃我同县举子,县试乡试均名列前茅,此番落榜,定是不甘。其自视甚高,为人最是狭隘,莫要同他多做争执。”
  言辞虽不过分,含义却相当不客气。就差指着王炳的鼻子,告知同坐三人:这是个眼高手低,心眼不比针尖大的小人,随他去耍猴戏,我等只当看个热闹,不要理他。
  杨瓒等意会,正要揭过,忽听王炳一旁的举子怒声道:“来日方长,汝等莫要张狂!”
  闻得此言,杨瓒尚未如何,李淳程文登时大怒。
  “汝”之一字,于唐宋时可有骂人的含义。
  所谓读书人杀人不见血,骂人不带脏字,盖莫如是。
  几人春闱得中,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被人当面辱骂,如何能善罢甘休?
  “你……”
  程文就要拍案,李淳、王忠也是怒目。杨瓒连忙起身,一把拉住程文,这事有些蹊跷,不可莽撞,稍安勿躁。
  斗文不错,斗气亦可,斗殴的名声传出去,着实不好听。
  即使大明的文臣向有此风气,不以朝堂武斗为忤,四人毕竟还没做官,连进士都还不是,实在没有做个斗士的本钱。
  “怎么?”见四人仅是怒目而视,没有过激举动,王炳等人更形得意,高声道,“黄口小儿,不学无术,凭运气得中,兀自不觉羞耻,反沾沾自喜,觍为读书人!”
  怎么着?
  杨瓒目光一厉,这竟是冲他来的?
  
  第四章 挖坑
  
  “无话可说了?”
  王炳等气焰高涨,面容得意。更有一名举子扬声道:“乡试末流,如何能跻身春闱百名?此间必有缘故!”
  这句话打击面实在太大,已然超出“界定”范围,话题扯偏,与王炳所言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后者只针对杨瓒,此人却几乎将今科贡士一网打尽。
  非但杨瓒四人咬牙切齿,领头发难的举子亦是皱眉。
  缘故?什么缘故?
  秋闱高中,春闱亦可落第。乡试在后,谁言会试不能一鸣惊人?
  深究起来,今科贡士,多数都有“嫌疑”,都会牵扯在内。
  事情闹大,恐又是一场“舞弊案”!
  每逢科考,舞弊都是悬在考官和学子项上的一把利刃。尤其春闱,稍有不慎,引得流言四起,必锋锐加身,血溅三尺,局面再无法挽回。
  本朝早有先例。
  弘治十二年,己未科舞弊案前,倒下的不只唐寅,更有曾为东宫讲学,时任礼部右侍郎的程克勤。
  该人只为将杨瓒彻底踩死,却未想过,不经大脑,无事生非,将为自己招来大祸。
  此地不是保安州,更不是涿鹿县!
  京师重地,刑部衙门,顺天府,锦衣卫,东厂,哪处不是睁大眼睛,盯着这些春闱的举子?被前两者关注,尚有喊冤的余地。遇上锦衣卫和东厂,不死也要脱层皮!
  牵涉到科场舞弊,深为帝王所恶。若遣官员详查,没吃鱼也会染上一身腥。
  程文脾气最为强硬,猛的拍案,指着出言的举子喝道:“口出此等恶言,可有真凭实据?若无实据,便是心怀叵测,污蔑今科同榜,狠毒已极!我便拼得这身功名,也要与尔同上贡院,道明是非,同敲登文鼓,争一个清楚明白!”
  李淳、王忠同是满脸毅色,昂身而立,怒视王炳等人,大有对方不给出个满意的答复,必将事情闹大。
  杨瓒同三人交好,更是同榜。
  若是杨瓒的成绩有猫腻,三人岂能独善其身?
  事情传出去,捕风捉影者必不在少数。纵是一身清白,入朝为官后,也多会为上峰不喜,升迁困难。
  三年后又是春闱,既有先科,又有后进,哪里还有自己出头之日?
  杨瓒本想出言,却为三人拦在身后,一副保护姿态。
  书童杨土趁机凑过来,低声道:“四郎,最先说话的我不认识,他身边的那人我识得。”
  “你认识?”
  “是闫家人。”
  闫家?
  杨瓒微顿,问道:“你可看准了?”
  “绝不会有错。”书童道,“进京之前,我得爹娘吩咐,特地记过,那是闫家大郎,亦是今科考生。”
  杨瓒不语,扫过半隐在王炳身后的闫家大郎,眉头微皱。
  说起闫家和杨家,实属结亲不成反为仇的典例。
  成化年间,杨家同闫家交好,发迹之后,依祖辈约定,杨氏族长嫁女入闫氏,以辈分来算,恰是杨瓒的伯祖母。
  涿鹿县大姓结亲,本为一桩美谈,县中典史亲来道贺,两家同摆出三日流水席,喜闹非凡。
  谁料想,回门之日,杨氏女是哭着回家,只求不要再回闫家,宁愿上山做姑子去。
  杨氏族长大怒,见女婿未一同前来,更是怒上加怒。逼问随嫁的仆妇家人,方才得知,新婚之日,闫家子大醉不醒,留新媳独宿。此尚可揭过,其后宅竟藏有身怀六甲的妇人!新婚隔日便登堂入室,当着新妇的面出言相讥!
  富养之女,怎堪如此羞辱!
  杨氏找上闫氏,必要讨一个说法。
  闫氏族长先是大惊,查证属实,连忙赔罪,更令闫家子跪在祠堂,欲接回杨氏女。怎料同闫家子苟且的女子冲入,一头撞在门柱,险些一尸两命。
  杨氏不肯罢休,闫氏骗婚本就无理,万般无奈,只能答应放妻。
  此事本该就此了结,哪想到,放妻半月,同闫氏子私通的女子难产而死。闫氏子夜间大醉,失足落水,染上风寒,也是一命呜呼,族中一脉就此断绝。
  杨家女则嫁至外县,虽夫婿年过而立,又曾丧妻,鳏夫数年,却知冷知暖,过得顺遂。
  因“骗婚”一事传出,闫家的名声大落,结亲的人家都要再三考量。哪怕聘礼丰厚,嫁妆不菲,族中子弟也难结成一门好亲。
  一人带累全族,不能冲死人发火,只能将矛头对准杨家。
  自此,两族仇怨渐深。
  春夏争水,秋冬争地。弘治初年,遇朝廷分派丁徭,闫家借机狠狠坑了杨家一回,使得两家结怨更深。
  杨家纵有万般委屈,也无法上告。
  一来,此事做得周密,根本抓不住把柄。二来,闫氏分支有子荣登二甲,得座师赏识,结为翁婿。闫氏族人有了依靠,已是今非昔比。
  闫家的仆妇都敢指着杨家啐一口,得意道:“有胆子便去告!民告官,先上板子,再流放千里,看你杨家有多少爷们去边境挨鞑子的刀剑!”
  如此恶毒之言,字字戳在杨家人心头。
  杨家子偏偏不争气,全族供养,却始终养不出一个“读书人”。休说进士举人,连秀才都没有!
  直到杨氏出了杨瓒,天赋聪颖,不满十岁便中童生,院试、县试、乡试、会试,一路走来,带给全族莫大期望。
  此番春闱,涿鹿闫家也有子弟赶考,均名落孙山,无一例外。唯有京师闫家有子高中,且位列前十,大有夺取一甲之势。
  杨氏有多盼望杨瓒金榜登科,闫氏就有多想将他踩在脚底。
  不过两息,杨瓒已参透内中关窍。
  有利益牵涉,便不惮将事往坏处想。杨小举人醉死,难言没有闫家人的手脚。
  贡院放榜,“杨瓒”名列其上,闫氏想压下他,只能在殿试前动作。要么坏了名声,要么……让他参加不了殿试。
  事情并不难,只要一顿拳脚,足够他躺上几月。更狠毒些,将事情做绝,废了他的右手,毁了他的容貌,再无晋身可能。
  想到这里,杨瓒重新扫过王炳等人。
  这些落榜的举子满腹怨愤,极易挑动。策划此事之人,心思算得上缜密。只是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一种别号,称为“猪队友”。
  自作聪明的闫家大郎便是个中翘楚。
  无需旁人点播,只要王炳等不是笨到极点,便应知道事情不对。
  闫大郎恶言出口,得罪的可不只是杨瓒四人,今科的贡士都在其列。传到两位主考耳中,更不会轻易轻饶了他们。
  弘治年间东厂无权,锦衣卫也是个厚道人在掌管,但诏狱仍是存在,进去住几天,身上不受伤,精神也会受到摧残。
  王炳等人终意识到不对,酒气退去,脸色开始变白。
  闫大郎还要再说,却被程文三人的气势压得不敢动弹,哆嗦两下,额头开始冒汗。
  客栈掌柜情知不妙,紧紧拉住孙子,低声道:“快老实些,不老实,回头让你爹抽你!”
  楼上楼下均是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与先时的热闹大为迥异。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人声,数名澜衫举子入内,为首者四顾张望,奇道:“这是怎么了?”
  待了解前因后果,当即皱眉,看向王炳等的目光很是不善。正要出言,忽听身边人道:“这几位仁兄应是酒醉,口出无状,当不得真。”
  说话的举子一身玉色儒衫,腰束锦带,气质超然。再看相貌,端得鬓若刀裁,面如敷粉。虽眼带桃花,偏生一双浓眉,减淡风流文弱之相,增添几许英气。
  此人出现,闫大郎当即双眼发亮,看得杨瓒心头一跳。
  那人却未理会闫大郎,而是笑对杨瓒拱手,道:“古有甘罗十二为相,唐宋豪杰,年少成名者不知凡几。本朝亦有不及弱冠,年少登科,金榜题名的贤德。同榜有此英才,吾等该与之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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