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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57)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9-12-30 10:55 标签:强强 重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若仅是为抓捕犯官家眷,长史并不担心。
  王府采买歌女舞女的事,太原大同宣府三地皆知。纵使人当真藏在王府,也不打紧,尽可推到牙婆和当地县衙身上。
  县衙户籍和路引管理不严,牙婆利字当头,被人钻了空子,同晋王府何干?
  怕只怕锦衣卫另有打算,以此为借口,刺探王府情报。
  不能明着赶人,只能加倍小心。
  可日防夜防,总有疏漏的时候。
  连日以来,非但王府长史警惕焦躁,府内的中官和宫人都是万分小心,见到锦衣纱帽绣春刀,恨不能脚下生风,瞬间跑走。
  这日,锦衣卫尚未上门,府内突起一阵喧哗。
  “吕长史,不好了!”
  一名吏目满脸惊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更说得断断续续。
  “何事不好?”长史皱眉。
  “死、死人了!”
  吏目靠在门框,嘴唇都在打颤。
  换做平时,死上一两奴婢根本算不上大事。王府后厢的柴房,哪年不抬出几具尸首。可在当下,鞑靼叩边,锦衣卫上门,突然死了人,绝无法轻易揭过。
  若是锦衣卫借题发挥……
  听完吏目讲述,想到种种可能,吕长史的神情顿时变得严峻。
  “西门?”
  “对!”吏目脸色惨白,道,“今早有奴婢到井台取水,隐约见着下边有东西,捞上来,当时就吓晕了两个。”
  见吕长史不说话,吏目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身上穿着西苑歌女的彩裙,脸上似被锐器划过,泡得不成样子。找乐工认过,的确是今年新买进府的。平日里少言寡语,极少同人来往,战战兢兢,总像是怕着什么。”
  吕长史沉吟片刻,道:“可知晓她进府前的身份?”
  “户籍上写着保安州涿鹿县,姓刘。按照生辰算,今年刚好十四。余下皆是不知。”
  这就对得上了。
  吕长史点点头,道:“你且附耳过来。”
  吏目壮着胆子上前,听吕长史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先是一惊,旋即用力点了点头。
  “长史放心,小的这就去找人,一定办得妥当!”
  当下,吕长史满意挥手,吏目匆匆离开。
  到了西门,吏目吩咐人安置好打捞上的尸身,又唤来乐工和西苑的歌女详细询问,随后带着几名家仆寻到后厢柴屋。
  “刘良女!”
  柴屋门大开,两名皂衣家仆涌入,手持短棍立在院中,大声呼喝。
  正在院中洗衣的粗使奴婢被吓得脸色惨白,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家仆再唤,靠墙角的一个身影才慢慢站起身。
  灰色的粗布衫裙空荡荡挂在身上,腰间系着一条麻带,勒出细瘦的线条,更显得羸弱不堪。
  “你就是刘良女?”吏目皱眉。
  “奴婢、奴婢就是。”
  声音很低,带着些沙哑。
  脸半垂着,依稀能看出几分秀美,却因涂满黑灰惹人厌恶。头发亦是乱糟糟,只有粗布随便一裹,十分姿色也只剩下一分。
  吏目走近,瞬间被一股刺鼻的味道逼退。
  捂着口鼻,嫌弃的上下打量。
  刘良女似羞窘不堪,双手紧紧攥着,衣袖卷起,能看到通红的手背和变粗的指节。
  “你可认字?”
  刘良女摇头。
  吏目早有预料,又道:“你进府时,是和出身涿鹿的刘氏女同车?”
  刘良女点头。
  “你可知道她叫什么?”
  “奴婢……”
  见她支吾,吏目不耐,忽的提高声音:“说!”
  似受到惊吓,刘良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出:“奴婢真的不知道,只晓得她姓刘,小名是红姐儿还是荷姐儿,奴婢实在记不清。”
  “红姐儿?”
  刘良女哽咽点头。
  家人没再多问,当即转身离开。
  刘良女伏在地上,双手紧握,衣袖垂下,藏起划破的掌心和断裂的指甲。
  接连询问数名出身保安州的歌女,并无多少出入,吏目确定,这名刘氏女就是锦衣卫要捉拿的犯官家眷。
  为何死了?
  明摆着,锦衣卫连番上门,心里有鬼,吓破了胆子,自尽身亡。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西苑里的那点事用得着解释?歌女和舞女拼着命只为见王爷一面。吵几句撕扯一场,以致结下仇怨,半点不稀奇。别说划伤脸,早年出人命的时候也不少。
  锦衣卫百户见到用麻布裹着的尸体,看到王府长史递上的户籍,又核对过几名歌女的供词,目光微闪,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犯官家眷既已拿到,暂且告辞!”
  连日搜寻王府,目的已经达到。为免晋王狗急跳墙,暂且松一松绳子,等鞑靼退走再做打算。
  缇骑没有离开太原,却不再三天两头登门,王府上下均松了口气。
  吕长史出面上报晋王,“供出”刘氏女的歌女舞女尽皆有功,西苑着实热闹了两日。
  借此良机,刘良女终于离开柴屋,重新回到西苑。
  人回来了,却不再是学歌练舞,沦落为在院中洒扫的奴婢。
  昔日不如她的少女,见她面色黑黄,双手粗糙,皆是掩唇嘲笑,眼中带着讥讽。刘良女则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像是木头人一般。没过多久,众女就失去兴趣。
  只在夜深人静时,刘良女独居陋室,借助月光练习之前所学。
  出卖她的奴婢,代她死了,也算是便宜。害她的乐工,宫人,乃至王妃,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在那之前,她必须等待机会。
  只要能见王爷一面,只要一面!
  除下宽大的布裙,抹去脸上的黑灰,莲步轻移,柳腰款摆,不看带着伤痕的双手,唯见眼波流转,艳色更胜往昔。
  栖在树上的夜枭展开双翼,旋扑而下,瞬间捕获盯准的猎物,撕碎下腹。
  弘治十八年六月壬寅,皇城内外鼓乐齐鸣。
  遵大行皇帝遗诏,皇太子朱厚照继皇帝位。
  钦天监设定时鼓,柱香燃起,英国公张懋告天地,新宁伯谭祐告宗庙,惠安伯张伟告社稷。
  司设监等衙门清扫三大殿,设御座于华盖殿,设宝座于奉天殿。朱厚照仍孝服素冠,出庙街门,至宗庙告先祖,行四拜礼。
  二鼓之后,礼官唱祝。
  朱厚照沿原路返回,至奉天殿偏殿除孝服,具衮服冕冠,登正殿丹陛,五拜三叩头,祭拜上天。其后,御驾先诣奉先殿,再临奉慈殿,告孝肃太皇太后、大行皇帝几筵。
  丹陛下,文武分左右两班,就次行礼。
  拜过弘治帝牌位,朱厚照一身山川日月衮服,十二旒冕冠,脊背挺直,表情肃然,自殿中行出。
  群臣五拜三叩首,山呼万岁。
  杨瓒立在文官之列,官服外仍罩素服,随百官一同下拜。
  青烟袅袅盘升,礼官唱声悠长。
  金瓦红墙,盘龙飞凤,瑞兽坐吼,映着高悬的金轮,合着悠扬的古韵,似铺开一幅亘古不变的画卷。
  “拜!”
  杨瓒微合双眸,掌心覆上青砖,凉意沁入骨髓。
  冥冥中,他已彻底融入这个古老王朝,成为历史中不可抹去的一页。
  礼成,朱厚照摆天子仪仗,先至两宫拜礼,其后行至华盖殿,教坊司设韶乐,却悬而不作,只鸣鼓声。
  近午时,鸿胪寺设宝案于奉天殿东,从殿内至承天门,锦衣卫端然肃立,分两侧设云盘云盖,其上色彩鲜明,盘龙火珠昭然。
  第四鼓,文武百官除素袍,各具朝服入丹墀候旨。
  少顷,有蟒服中官自华盖殿行出,宣读上谕:“传天子谕,免贺!”
  “请陛下奉朝!”
  以内阁三人为首,群臣下拜,恭请天子升殿。
  五拜之后,鼓声渐歇,云舆至华盖殿行出。
  锦衣卫鸣鞭,鸿胪寺卿亲奉赞礼。
  朱厚照下舆,沿御道登丹陛,临奉天殿宝座。
  “礼!”
  礼官高唱,群臣再拜。
  之后,当有翰林院官捧诏授礼,由正殿左门出,经午门,至承天门宣读。
  这份荣耀本该属于两位翰林学士。再不济,也该是资格老的侍读侍讲。杨瓒无论如何想不到,授礼之前,竟有中官自殿中行出,宣他捧诏。
  “陛下旨意,杨侍读莫要耽搁。”
  大典中途,不可出半点差错。纵然是心中没底,杨瓒也只得按下,端正衣冠,随中官进殿奉诏。
  朱厚照高踞龙椅,杨瓒立在丹陛之下,仿佛又回到殿试当日。
  用力咬住腮帮,瞬间的刺痛唤回神智。行礼之后,杨瓒手捧诏书,仍自左门出,步履如飞,赶至午门。
  早有锦衣卫候在门前。顾卿为首,一身飞鱼服,腰束玉带,冠镶金边,手按绣春刀,轩轩韶举,英英玉立。
  两人当面,均未出言。
  顾卿侧身,引杨瓒至云盖中,数名锦衣卫分立两侧,直往承天门。
  城门大开,下方人头涌动。
  在城头立定,杨瓒展开黄绢,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引来顾卿不经意一瞥。
  镇定心神,默念几句“淡定”,杨瓒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子初嗣大宝,系万民伏望,以国事为忧,宗社为重……遵大行皇帝遗诏,颁宽恤诸事。”
  “弘治十八年前灾伤地方,流民自归原籍,免责,济以子粮,发还田地。”
  “弘治十六年前各处积欠税粮,酌情宽免。逃亡工匠役夫自首免罪。”
  “藩王及镇守太监贡献方物扰军劳民,除旧例外尽数停止。”
  “帝陵之余,京城不急工程悉停。”
  读到此处,诏书方才过半。
  余下更有洋洋洒洒百余言,涉及冗食裁减,庄田税粮减免,南北水路重开,啸聚盗匪自首轻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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