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104)
但薛子钦也有仔细观察过,岑黎玊那种宫里皇亲贵胄的气质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因为失忆而改变。照顾他的人换成了之前的看守,尤其是在薛子钦不在的时候,负责看好他的一举一动,切不可出任何差错,对待这些“下人”,岑黎玊的脸永远冷得像冰块似的,要么就是不自觉地透露着颐指气使,让那几个看守敢怒不敢言。
虽然岑黎玊的身份没有公开,但就看将军对他的态度,连副将亲自为将军缝的大氅都给他穿了,谁还敢当着面对他口出狂言。
“玊儿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这日薛子钦刚从外边打猎回来,岑黎玊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愣是因为骨折,近两个月没有下过床。
薛子钦更是谨遵医嘱,生怕他好不了,勒令看守在里边看着,绝对不准岑黎玊下床走动。也因此,害怕岑黎玊待着烦闷,薛子钦天天发配人去市集买东西,一次就买一点点,然后顺便带几本书回来,供岑黎玊消遣。
薛子钦派人熬了药,又自己亲自端到岑黎玊跟前去喂药。
原本这些事是江也和魏麟做的,做的还挺好。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搭救了岑黎玊一条命,岑黎玊对他们两倒是额外亲切。可后来他再度失忆,也没再见魏江二人,不知道再见还是否能像当时那么亲密。
这差事便轮到薛子钦自己做。
他这时候才知道当家做主有多累。为了岑黎玊好得能快写,每日汤药不能断,食补也不能少,宫里那般山珍海味肯定是比不上了,但也不能跟普通士兵似的凉白开白饭再加点菜叶子,怎么说也不行。
魏麟若是看到现下薛子钦正坐在榻边一点点给岑黎玊喂药,恐怕就会得意忘形地去跟薛子钦勾肩搭背,再来上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乖乖喝药,好得快。”薛子钦低声说着,也是没弄到汤匙,索性拿酒碗的浅碟,一次装一点进去,开口大,凉得快,递给岑黎玊。
岑黎玊面对薛子钦,可谓乖巧到了极点。他双手接过酒碗,小口小口乖乖喝了下去。经过近两个月的修养,岑黎玊身上一些坠崖时的擦伤早已经好完了,也是上天垂怜,他那完美无缺的精致脸庞上没落下一丝伤痕。就是胸腹间的伤,钟倚说约莫是会留疤的。
“这两日有没有想起什么?”薛子钦一碗碗把药倒进酒碗,岑黎玊一碗碗地喝下,他突然问起来。
岑黎玊有些茫然,问道:“玊儿该想起什么?”
“比如,是谁推你下悬崖?”薛子钦沉声问道。
岑黎玊摇摇头:“记不得了……”
原本在将军帐内看守,在薛子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出去了。将军帐里又剩他们两个人,这段时日,薛子钦的将军榻就一直是岑黎玊睡着。他自然是不敢跟岑黎玊同睡,不说他身负重伤,且说他的身份,若是与他共枕而眠,等岑黎玊想起来一个不情愿,他这可就是以下犯上。
这就苦了薛子钦了。
那榻上铺着好几张厚实的皮子,褥子也很厚,睡在上头暖得很。现下没了床榻,薛子钦日日睡在几案旁,冷得不行。后来干脆把几案下面铺的皮子拿到帐内燃着的火堆旁,薛子钦只能小心翼翼地睡,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把衣衫烧着了。所以近两个月来,薛子钦都没怎么睡好过,白天还要出去操劳,替岑黎玊弄点吃的,回来还要好生照顾,既是费心,也是费力,人都消瘦了不少。
脸颊都有些下凹,再瘦下去恐怕都不能看了。
岑黎玊自然知道他为自己费心不少,此时他边喝药,边抬眼看着薛子钦的脸,那双眼只要稍稍提起眼角就显得暴戾可怖,可与他在一起时,眼角却总是温温柔柔地往下耷拉。
钟倚开的那药,也不知是放了些什么,岑黎玊每次喝完不到一炷香功夫便犯困。听钟倚说睡得多好得快,薛子钦又丝毫不懂医理,只能钟倚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每日喂药的时候都放在天黑以后,正好能让岑黎玊喝了药就安然入睡。
眼见着药吃完了,薛子钦端着药碗准备拿出去,岑黎玊却突然伸手拉住了薛子钦的衣角。
“怎么了?”薛子钦回头问道。
岑黎玊声音有些小,有些羞怯地说道:“夜里凉……”
薛子钦点点头:“行,我再给你弄床褥子来。”
“不是,”岑黎玊立刻摇了摇头,“我是说,你夜里冷,睡不好。”
“我没事……”“两个人一起睡暖和点。”薛子钦话没说完,岑黎玊就抢先说了出来。
怎么说呢,岑黎玊这个人,这张脸,说什么都根本无法拒绝。
至少对薛子钦来说是的。
薛子钦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好。”
第94章
夜已深,好几日都没再下雪,薛子钦躺在榻上,听见外面偶尔走过的士兵身上,甲胄随着动作而摩擦作响,还有岑黎玊平缓的呼吸声,还有……他胸膛中躁动不已的心跳。说是陪岑黎玊入眠,他累了一天,却偏偏在岑黎玊身边无法入睡。
岑黎玊身上有伤,自然要小心对待,此时他睡在里侧,薛子钦睡在外侧,而床榻的大半都给岑黎玊睡着。薛子钦贴着榻沿,侧对着岑黎玊,不敢动弹,只要稍稍翻身都可能掉下去。
这样睡觉才是真的受罪,还不如在火堆旁边对付对付了事。
将军帐里的烛火熄得只剩两盏,光线昏暗,薛子钦用手支着脑袋,他看着岑黎玊的睡颜——他睡觉的模样倒是踏实,一动不动,规规矩矩躺着,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方便动,反正睡得有些一本正经。而岑黎玊身侧的手,恰好尾指抵在薛子钦的腰上,弄得他痒痒,就更加不敢动了。
毕竟他也是成日辛苦,结果在紧张又悸动的心跳中,薛子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两人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薛子钦依旧是安排人来照顾岑黎玊,他自己跑出去打猎,顺便军营里的事情也该督促督促,不然手下这帮人等岑黎玊好的时候,怕是连刀都提不动了。
……
江也没几天就好全了,因此还特意去跟钟倚道了声谢。
这日大清早起来,魏麟就唉声叹气的。江也一边把鞋子套上,一边张口问道:“大清早的叹什么气?”
魏麟摇了摇头,一副惋惜地模样道:“你病好了。”
“嗯?”江也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什么?你希望我缠绵病榻?”
“瞎说什么呢,缠绵魏麟就行了。”魏麟怪怪地瞥了江也一眼,“就是,你病好了,今天又要去训练了……”
“在不训练你身上的腱子肉都快成肥肉了。”江也说着,已经穿好了鞋,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准备出去。
“你看看你腰上的五花肉,再来说我好吧?”魏麟不甘地反驳道。
江也倒是自信地把盔甲掀起来,腰上用力,腹肌全部用上劲儿,再扯过魏麟的手,不由分说便按在自己腰上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八块,你仔细摸摸。”
“好了好了,白日宣淫不好,不好。”魏麟笑嘻嘻地说着,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见他在腰上摸了几把,再转到侧面,在江也侧腰的软肉上轻轻一抓,痒得江也立刻缩回去道:“喂喂,不要乱摸。”
贾大刚在外面洗漱回来,手里端着水盆和毛巾,前言是没听见一句,光是听见“不要乱摸”,惊讶道:“大白天这么激情?”
“啊呸,别乱说。”魏麟说道。调侃完了,他又记起他烦恼的事情,和江也两人一边走出了营帐,一边说道:“要不我们想个法子,就可以不用训练的。”
“你想得美,”江也骂道,“要不是你天天搞事情,现在估计都当上营长了,还用这么辛苦?”
“哦,你有什么事就怪我。”魏麟不高兴的瘪瘪嘴。
“那你想不训练,你又没本事,不怪你怪我?”
“哎。”魏麟摇摇头,两人转眼间已经在分发吃食处拿了两大个白面馒头,啃了起来。
过了好半天,手上的馒头啃得差不多了,魏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兴奋地一拍江也的肩膀道:“我想到了!”
“咳咳,你轻点好吧……”江也还在吃馒头,被他一巴掌拍得差点噎到,干咳了两声。
“我们继续去照顾小沐啊,就不用训练了。”魏麟道。
“能行么?”江也皱着眉,不觉得这办法可行,“要是小沐需要我们照顾,薛将军早来催了,现下这样子,估计是用不着我们了。”
“哎,男人都是善变的。”魏麟也觉得江也此言有理,叹了口气,又摇摇头,老气横秋地把最后一点馒头塞进了自己嘴里。
两人吃过东西就往训练场走,一路无话,魏麟脑子里却一直鼓捣着这事,就是不想去训练。眼见着都到训练场跟前了,江也大老远就看见郭林充裹着一件破旧的袄子,站在风口里。早上该训练的士兵已经来的七七八八,再过不久军号吹响,训练就要开始了。在这边呆了三年,早已经习惯了,抬眼看看天色便也知道是什么时辰。江也正准备抬手跟郭林充打招呼,魏麟突然伸手拦住他,也不解释,只急匆匆地把江也拉到一旁的大树下,完了还狐疑地看看郭林充那边。好在,那么多人,他们不出声,郭林充也没注意到。
江也有些烦躁道:“干什么啊,你还打你那如意算盘呢?”
“我觉着我们还是应该尝试一下。”魏麟神情严肃。
他也就在偷懒这种事情上,会绞尽脑汁,专心致志。
江也抬头望望天,也不说话,反正魏麟都这样了,他反对也没用。
魏麟继续说道:“要不我们去将军帐看看,若是别人照顾不好,我们就可以自请上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