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32)
马扬起前蹄,跳来跳去,曹仲明明是无能为力的样子,却一直没有跌落。突然,他伏下身子,紧紧贴着马的脖颈,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拍着马脖子,看不出他双腿是不是使了劲儿,可双腿此时也是紧贴着马身的。
然后那烈马骤然安静下来,不过一息功夫,马又扬蹄,曹仲跟着摔了下来。
薛子钦正跟郭林充说话,两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幕,郭林充听了命令,转身打算去再牵匹性子温顺点的马过来。
江也确实看得清清楚楚,那曹仲,分明是留有余力。他不懂骑术,也不知道旁人懂不懂,可那马儿安静下来的瞬间,他分明觉得是因为曹仲的动作。吊穗是没见着,但他心中所疑之事,却更加浓了几分。
薛子钦再次转身时,曹仲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将军,我真的不行……”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苦着脸说道。
江也没有拆穿,只是默默地看着。
即使如此,薛子钦也不再勉强,给了他们些时间,各自骑上了马。尔后郭林充又牵来一匹马,算上薛子钦和郭林充,一行十三人,只有江也傻站着。但话是他说的,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随他们跑去。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阳光有些灼热,还有些刺眼。
逆着光,江也站在薛子钦的马旁边,随时准备跟跑。
老实说被人从上往下看着的感觉不太好,薛子钦逆着光,居高临下地正看着江也。江也有些不知所措,被这样看着,总觉得薛子钦有话要说,可又看不清他的表情,连猜也不知从哪儿入手。
只见薛子钦对着江也伸出手,不咸不淡地说了声:“上来吧。”
一时间江也有些发怵。
薛子钦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上来。”
江也这才伸出手,借着力上了马,骑在薛子钦身后。
“出发!”
一行十三人,在薛子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晏函谷前进。
晏函谷四周有几处小山包,全是密林,在这边驻军的期间,薛子钦就经常去打猎。他就好口吃,所以从不亏待自己的食欲。
江也坐在薛子钦身后,只觉得薛子钦骑术了得,竟也不算太
颠簸,甚至还有种快感。迎着冷风,狂奔前行的感觉,真是不赖。
但骑了一会儿之后,江也就不觉得舒服了。只觉得那一下一下随着马蹄的颠簸,开始让他胯间难受起来。薛子钦却和没事儿人似的,也不曾慢下速度来。
算着江也可能会难受起来,薛子钦顺着风大声说:“痛也没法,打仗的哪能不会骑马,知道吗!”
“是!”江也大声喊回去。
马蹄扬起不少尘土,江也痛得直吸气,不知道吸进去多少灰。可他两手都紧紧抓着马鞍,实在分不出手去遮掩口鼻,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摔落马。后面可是浩浩荡荡十二人,落下去还不活生生被马蹄踩死。
可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江也想跟薛子钦说话分散注意力,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回头望,视线不自觉的就落在人群中,曹仲的身上。这几日他对曹仲的关注有些多,时不时就在注意他。
思索了片刻,江也开口说道:“将军,我有话要说。”
约莫是逆着风,声音被吹散了不少,薛子钦没听清楚,只能大声问:“什么?”
江也只得放大了声音:“我有话要说!”
但总不能这样大声喊“我觉得曹仲不正常”吧,这么想着,江也只能又说:“没什么!”
薛子钦这回都听清楚了,就觉得烦人:“别他娘的没事找事!”
大概疾行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已到了一处小山包。郭林充稍稍安排了下,告知众人大抵是哪块区域,日落之前上这里集合,众人便三三两两四散开来,各自去打猎了。
进了密林之中,薛子钦的速度慢下来了很多,江也胯间痛得不行,只能寻个由头,要下马:“将军,我有话要说,能否请将军下来走走?”
薛子钦眼睛微微眯起,转头看了看江也,说道:“那你最好说的不是废话。”
“我知道了。”
说完江也便下了马,薛子钦也跟着下来,牵着马,两人一前一后往密林深处走去。
“说吧。”
江也四处张望了一圈,附近就只有他二人,于是也放下心,把自己心中所想,告知薛子钦:“将军,那曹仲,会骑术。”
“哦?”
“将军先前与郭副将说话去了,我看见曹仲明明驯服了那匹烈马,又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假装跌落,看着像是要掩饰他会骑术……恐怕骑术还很好。”江也声音很小,但吐字很清晰,薛子钦听得一清二楚,他有些凶地回答道:“你这是在我面前,挑事儿?”
江也也不害怕,继续说道:“不,将军。我们夜袭函州,函州守将却夜袭了晏函谷,将军不觉得此间有诈?”
“你接着说。”
“我是怀疑其中有人通风报信,才会得知将军不在大营,主将不在,当然是进攻的好机会。”
“你是如何得知?”
“只是我的猜测,”江也摇摇头说道,“我偶然看见新兵里有人身上,露出个吊穗,虽不知是何物件的,但看着价值不菲。”
薛子钦猛地回头,看着江也。江也被薛子钦的动作吓到了一瞬,随即又看见他那表情,似笑非笑,饶有兴趣:“价值不菲的物件而已。”
“我稍稍打听了下,那人佃农出身,那晚执行任务之事,也曾单独待过,”江也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所想一字一句说给薛子钦听,“若不是抢来的好东西,那便是身份做了假。”
起先江也是打算全部说出来,可眼见薛子钦的反应,他反倒是拿不准了,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样跑来跟将军说某人疑似细作,恐怕换做旁人都会认为他江也是跟哪个有私仇,才来诽谤。江也说了个大概,没有细说究竟是谁,这也是一种试探——若是薛子钦信了,便会继续问;若是薛子钦不信,那多说也无益。
可薛子钦听完这段话,没作回应,神色间若有所思,却一言不发,只是跟江也两人朝前走。
江也不知薛子钦在想什么,但如今的氛围,怕是不能再多说,于是便只跟着,不再多言。
突然,路边一处灌木丛发出一声响动,薛子钦立刻停住脚步,慢慢伸手到背后,开弓上箭,对准了灌木丛。江也可不会打猎,他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的气息惊了薛子钦的猎物。
薛子钦耐心地等了小会儿,一只灰棕的野兔,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两脚站立,四处张望了下,眼见就要跑。
就在那瞬,薛子钦手中的箭已经破空而出,野兔刚跳出去几步,便被箭射中,倒在地上。
“将军好箭法!”江也忍不住惊呼道。
薛子钦不紧不慢收了弓:“还不去捡。”
江也就小跑过去抓起了兔子耳朵,捡了回来。
薛子钦没有对刚才江也说的话发表任何意见,他转念想了想,竟对江也说:“我教你骑马吧?”
“嗯?”
“我说,我教你骑马。”薛子钦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第30章
罗晏生在帐子里照顾着魏麟。他倒是细心,可魏麟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天贾大贾二和江也的轮番照顾,不过就停留在弄些吃食上,充其量,就是扶魏麟出去走走,尽管他说了很多次,背上受伤和腿断了是两码事。他背上被钟倚缝合的伤口,日日作痒,不同于小伤,他压根不敢挠,最多也就只敢伸手摸摸伤口四周,以减缓新肉生长的痒,可就算这样,他还是经常因为伸手过头,肌肉拉扯到伤口而疼得不行。
不知道薛将军又在搞什么事,江也急匆匆进来说今天托钟倚的小徒弟帮忙照顾他,然后便离开了,魏麟甚至还来不及说不用人照顾,江也就已经没了影。
尔后没过多久,个子小小的罗晏生就带着些东西过来了。
魏麟正趴在床上,悄悄看着贾二从薛子钦大帐里偷出来的兵书。这些日子他打法晨光的方式,便是让贾二悄悄去偷书,看完一本就放回去,再偷拿一本。听见有人进来的响动,魏麟手忙脚乱地把书压在胸口下面趴好。
罗晏生怯生生开了口:“魏麟大哥,我叫罗晏生,是钟倚的徒弟,今天我来照顾你。”
魏麟回头看,看见罗晏生羞怯的脸,顿时松了口气:“是你啊。”语罢又拿出兵书翻起来。
打过招呼,罗晏生走上前坐在榻边,他竟还带了一桶温水,拿着一块叠得厚厚的纱布,在水里浸湿,然后拧干,小心翼翼地打算给魏麟擦身子。
魏麟穿着长衫,没系腰带,罗晏生小声问了一句:“魏大哥,我帮你把衣服脱下来成么?我给你擦擦,脏了感染伤口就不好了。”
突然来个人说要给他擦身体,魏麟竟也有些害羞,江也都没给他擦过身子!他不好意思地连忙放下书,自己动手:“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虽然受伤,可动作飞快,将手从袖子里弄出来,衣衫褪至腰间,露出染血的纱布。罗晏生知道他定是行动不便,上手将纱布轻轻用剪子剪开,便看见了狰狞的伤口。
罗晏生看着伤口都皱了皱眉,然后拿起纱布一点点给魏麟擦身子:“要是弄疼了,你要说哦。”
“嗯……好。”
背后湿湿热热的纱布擦着魏麟的身子,他只觉得别扭,看书都没了心情。罗晏生浑然不觉,只是认真干着眼前的活,生怕自己手一抖,沾到伤口就不好了。这般严重的刀伤,要是再碰了水,发炎溃烂,只怕是师傅也要废些功夫,更别说伤患得多疼了。
可魏麟倒是被这番认真弄得尴尬死了,他只好寻了个话题,跟罗晏生闲聊起来:“你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