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112)
魏麟抬起头,脸上被魏渊廷得肿起一个巴掌印,又道:“总之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以为你有得选?”魏渊廷说着,突然击掌两下。然后就见着旁边蹿出来两人,站定在魏麟身边,一左一右,大有一副要扣押魏麟的意思。
魏渊廷身边的亲卫,魏麟少时是见识过的,各个武功高强,不但要保护魏渊廷的安全,更要替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他自问若是两个人看守他,他肯定是跑不掉的。
魏麟有些着急地道:“你非要这样么?何必把你这个没用的儿子带回去。”
“有没有用都是我魏家的人,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魏渊廷气恼地说道。
魏麟怒视着魏渊廷,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倒是把未干的血糊开了,嘴角下巴都沾上了红色。
他跟魏渊廷对视良久,终于知道魏渊廷好像是认真的,自己只怕是插翅也难飞,失落又无奈地垂下眼帘,有些怯懦地说道:“那今日,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
“还想跑?”
“不了,”魏麟无力地摇摇头,“想跑也跑不了,不是么?”
魏渊廷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副模样,心头一紧。心心念念的那人已经二十年没再见过,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却又不愿意留在他身边……魏渊廷当真有些悲哀,语气软了几分道:“算了,随你。丑话说在前头,只有今日。”说完又对着旁边那两亲卫道:“好好看着二少爷。”
第101章
江也遍寻无果,又不敢去找薛子钦问,只能垂头丧气地回自己的营帐。
他们本来每天都要在将军帐看守,并且伺候岑黎玊,魏渊廷的突然到来,让岑黎玊现下住在他们的营帐里,他和魏麟反而无事可做了。
若换做平时魏麟肯定欢喜地不得了,指不定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寻欢作乐。
……越想越觉得难受。
晌午已过,赵志楠跟贾大肯定出去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这样也好,至少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也不想让别人看见。
江也想着,神情恍惚地走进营帐里。
其实就算他找到了魏麟在哪儿又如何,总不可能在人家父子两说话的时候他过去捣乱,想明白了这些,江也觉得自己在外边到处走啊看啊这么些时候,蠢得要命。
他掀开帐帘,岑黎玊还在魏麟的铺上看书,自己的铺上坐着魏麟。
嗯?魏麟?
江也先是一愣,再定睛一看,当真是魏麟坐在自己的铺上,此刻正垂着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结果他在外面寻了这么半天,魏麟竟不知何时已经回了营帐。见这状况,江也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岑黎玊一贯是不太理人的,旁人进来他也不会抬眼看看,非要别人跟他大声招呼,他才会抬头看看,再点点头,算作招呼。但魏麟截然相反,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兴致勃勃去看。现下江也进来的声响也不算小,魏麟却没有反应,好似全然不知江也进来。
江也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你……还好吧?”
魏麟这才抬起头,像是被这一句话唤醒了神智似的,微微侧过头看着江也的脸。魏麟脸上被掌掴后的红肿还丝毫没有消退,就连嘴角被抹开了的血污也还沾在上面,他对江也笑了笑,道:“你回来了。”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笑得眼睛弯起来,配着脸上的伤,看得江也眉头紧皱,下意识抬手搭在他肩膀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我看看?”说着江也就去掰魏麟的脸。
被江也这么一弄,魏麟一个劲儿地想把脸别过去,不让江也看。
先前他正坐在江也的铺上发呆,恍惚间都忘了他还被打了一巴掌,结果江也这个反应,倒是让他不好意思起来,只能找个地方躲躲。
“没事,哎,没事,不用看……”魏麟边躲边说道。
可江也态度强硬,魏麟愣是没有躲过去,最后整个下巴都被江也攥在手里,然后江也的脸便在他面前放大,眸子里的焦急也一点不落地尽数被魏麟看在眼里。
见着这些,魏麟突然就放松下来,没再挣扎,任由江也仔细查看他脸上的伤势。
“这是魏、魏……魏大将军打的?”江也问道。
他本想说魏渊廷,可话到嘴边又转念想起,魏渊廷是魏麟的父亲,于情于理他跟魏麟这关系,总该叫声伯父才对,可他又叫不出口,最后还是选了大将军这个称谓说了出来。
一旁岑黎玊听见他二人的对话,倒是抬头看了一眼,无声无息又低下头继续读书。
“没事,老子打儿子,正常。”魏麟故意说得十分轻松,见江也已经仔细看过了,他才伸手抓着江也的手腕,把他的手弄开,再把江也的手心抓在自己手里。
江也听见他这么说,饶是心里还有话,可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一时间两人握着手,半晌没人再说话。
突然,魏麟把江也紧紧搂进怀里,气力极大,一手在江也肩头,一手在腰间,头抵在江也的肩上。江也突然被他这么抱住,想起旁边还有个岑黎玊坐着,下意识的挣扎起来,魏麟却在他耳边轻声念着:“让我抱会……”
“哎。”江也叹了口气,只能任由他抱着。
魏麟继续说道:“我得离开你一阵子。”
江也闻言又挣扎起来:“你说什么?”
魏麟不让他挣扎出去,抱得更紧了些:“别急,就一阵子。”
“那你何时回来?”
“我……”
江也这么问,到让魏麟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魏渊廷这般强硬,是一定会把他接回去的,至于何时才能逃出来,那还真说不好。
“你说啊,什么时候回来?”
魏麟思忖良久,才说道:“你忘记我之前。”
江也牟足了劲儿还是从魏麟的怀里挣脱出来,与之对视道:“大概两三日我就忘干净了。”
魏麟失笑:“不可能,你起码,记我一生一世。”
江也怎么也笑不出来,一股脑儿把从前想说又没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你总是这样,你想跟着我回家你就跟,你莫名其妙想呆在我身边你就呆,你怎么这么肆意妄为啊……现在你想走了你又要走,凭什么?”
魏麟的表情凝重起来,跟他平时判若两人,语气也十分认真地道:“若是我肆意妄为,那我肯定在你身边赖到死。”
许是情难自已,说着这些,两人将岑黎玊还在帐子里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魏麟不等江也回答,继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以前你不问,我也就没说,并非刻意隐瞒。
“我确实是魏渊廷的儿子,只不过是见不得人地私生子,唯有魏天麒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
“所以我从未当他是父亲,他可能也从未当我是儿子吧。”
江也见他如此,倒有些不敢听下去了,开口拦道:“你若不想说,大可不用说。”
魏麟自知可能他说得过于正经,神情放松了些道:“其实没什么想不想说的,无非过去一些琐事。”
他跟江也并排坐着,说话时仿佛思绪也随之飘远,不再看着江也的面孔,只是看着帐子里黑色的地面,娓娓道来:
“幼时,我是跟我娘相依为命的,五岁的时候我娘突然离开,就你见过的那个。我爹寻到我,便把我带去了江陵魏家。”
江也注意到了,魏麟虽说他从未当魏渊廷是他的父亲,可这一晃神,想起过去的事情,魏麟还是称他为“爹”。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下去。
“一开始我还挺开心的,你知道我这人什么时候都这样,没正经时候。可在魏家的日子,我除了训练,就是读书,日日如此,实在无趣。我爹对旁人,乃至对魏天麒,都总是笑意满面,虽然笑得挺渗人的……可独独对我,永远板着张脸,也没多的话说。”
魏麟说着,自顾自地苦笑起来:“我想他肯定是挺不喜欢我吧,想想毕竟我娘曾是个窑姐,和正儿八经名门出身的魏夫人,还真是天差地别,他这样也正常。不过魏夫人可不及我娘十分之一好看。
“虽然我爹对我不怎么好,但确实也用心教我各种事,约莫是魏天麒眼红?你瞧他现在那样子,都是魏家的耻辱,只懂吃喝玩乐的……他和他娘趁我爹在外出征,在家里折磨了我一番,再把我扔到某个不知名的山里去了。后来我就名正言顺当了乞丐。”
“再后来,我就遇到你了。”
魏麟说完这些,抬头起看看身畔的江也,竟有些满足:“呐,现在我的出身你也知道了,咱们扯平了。”
江也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看着魏麟脸上还肿着的伤痕,他突然起身,拽起魏麟的手道:“走,我带你去钟倚那里上药。”
“没事,过会儿就下去了。”
“听话。”江也柔声哄了哄,魏麟没辙,跟着站起来。
两人站起来才瞧见帐子里还有个岑黎玊,想想二人旁若无人的说了那些话,现下看见岑黎玊,尴尬得很。
江也干咳两声对岑黎玊道:“你别出营帐啊,我跟魏麟去钟倚那里坐坐,一会儿救回来。”
本以为岑黎玊不会应答,谁知道岑黎玊头也不抬,竟还回答了一声:“知道了。”
这更说明了岑黎玊先前,恐怕是一直听着他二人说的话。两人便跟逃似的,连忙出了营帐。
结果一出去,江也就瞅见站在不远处,两个魏渊廷的人马,直勾勾地朝着他们看。魏麟像没察觉似的,迈腿就朝着钟倚营帐的方向去。江也跟着,走了几步,再回头看看,那两人果真一言不发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