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121)
等等。
魏麟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词。方才在三皇子到来的时候,魏渊廷跟他也说了些什么,其中涉及到锦妃失踪的幼子。
岑黎玊、玊儿、失踪、幼子。
魏麟心不在焉地夹着菜,放进嘴里,脑子里却使劲儿在想这其中的关联是什么。可是越想认真考虑事情,他脑子就越不受控制。军营里发生过的种种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江也的脸就跑了出来。
他又想起那本《公玊期传》,事情瞬间清明了很多。
魏麟想着想着,有些魂不守舍,眼下也没有多余的脑子再去考虑其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朝魏渊廷发问了:“爹,你认识这个字吗?”
“什么?”魏渊廷转过头看着他问道。
魏麟头也没抬,伸出食指在酒杯里蘸了蘸,然后便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了那个“玊”字。
魏渊廷当然认得,随口说道:“‘玊’字,刚好是锦妃幼子的名讳。你在哪里见到这个字?这字不常见。”
魏麟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句:“那锦妃的幼子,今年多大?”
“十六。”
“哦……”
魏麟便不在吭声。
现下还在筵席上,魏渊廷也不好多问什么。魏麟这两个问题,让他怀疑魏麟是见过九皇子的。
如果魏麟一直在北方军,那么见过九皇子就意味着……但这些朝中的事情,魏渊廷此刻根本没办法考虑,他虽然一直低头吃饭,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什么,实则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时不时地从对面傅央身上扫过。
傅央还是那么美,这些年他再见过的任何女子都无法企及。
可二十年前他便知道傅央的心不在他身上。魏渊廷多希望傅央给他生下一个女儿,至少在他想念傅央的时候,还可以看看女儿的脸聊以安慰。因为当初他就知道,纵使他和傅央有了孩子,孩子也绝不会成为傅央留下的理由。她就像随风自在飘的云,想到哪儿就到哪儿,遇上任何人任何事,最多只会停留片刻,永远不可能真正停在哪处。
商戌的寿宴就在这许许多多波折之中结束了。
魏渊廷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左相府,还没走出几步,他突然说道:“你二人先回去。”接着一直在外等候的两名暗卫蹿了出来,站在魏麟和魏天麒身边。魏渊廷又带着点威胁地冲魏麟强调了一遍:“乖乖回去。”
魏麟别过脸去也不同意,也不拒绝。反正有暗卫跟着,他想走也走不了。
而且魏渊廷身边跟着的暗卫绝对不止这两人。
魏渊廷的话说完之后,两名暗卫又蹿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魏麟知道,他们就在暗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地盯着他。
魏渊廷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神情严肃地压低了声音对魏天麒骂道:“今天的事情,回去再找你算账,今晚你若还想着去寻欢作乐,你就回江陵跟你娘同住。”
“是……”魏天麒自知今日自己真是犯了大错了,也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回答道。
魏渊廷说完便走了。
魏麟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朦朦胧胧好像看见了他娘的背影。
魏麟和魏天麒两兄弟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已经完全入夜,街上行人很少,魏麟抬头望了望天空,这晚上更过分,就连星都没几颗。
不知现下江也所处的天空,是否也漆黑一片,星光全无。
魏天麒今天算是吃了大亏了,被魏麟浇了茶水在身上,又被傅央打了一巴掌,看样子等魏渊廷回家之后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他心里真是又怨又气,这笔账全部算在了在他前边不远处走着的魏麟身上。
魏天麒被魏麟年长两岁,却一直没有娶妻,现在还浑浑噩噩整天寻花问柳的度日,为此也没少被魏渊廷教训过。魏渊廷原本有心思给他指门婚事,可是看得上魏天麒的,魏渊廷觉得出身太低,出身正好门当户对的官宦女儿,没一个愿意嫁给魏天麒的。这事情一来二去就拖了下来,以至于魏天麒至今未娶,恰恰好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继续流连窑馆茶楼。
魏天麒看着魏麟的背影,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快步上前,凑近了魏麟。
魏麟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魏天麒却以一种贱贱的口吻开口道:“今天那个是你娘对吧。”
魏麟并不作答,可魏天麒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起来:
“你娘,我听说过。烟罗阁有名的窑姐,对吧……这么说起来我今天倒是也没说错啊,不过百闻不如一见,你娘长得,可真不错,就是不知道上起来是不是也风韵十足呢……”
魏天麒说得起劲儿,手上还带着猥亵的动作。
魏麟听着烦,心里说没有脾气,那是假的。当初那窑姐随口说了几句窑姐的不好,魏麟都无法忍耐,当场发作,更别说魏天麒现在这般,指名道姓地辱骂他的娘亲。
“月央对吧,我知道,湘城逛窑馆的公子哥谁不知道你娘的大名?算得上宣国第一妓啊……啊哟!”魏天麒这句话还没说完,魏麟突然停住脚步,一拳轮在魏天麒脸上。
魏天麒没想到他突然发难,实打实用脸接了这拳,疼得不行。
他还没缓过来,魏麟接着又是一腿踹过去,直接把魏天麒踹在了墙上。
“你干什么?!你敢打我!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哥哥!”魏天麒吼道。
魏麟朝四周望了望,那几个跟随的暗卫没有一个人出来,估计他现在就算动手打了魏天麒,只要不把人打死,那都是无妨的。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魏天麒身上,魏天麒正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想从地上爬起来。魏麟哪能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一脚踹在他小腹上,再收腿抬高,死命往下一踩,踩在魏天麒脚上。
魏天麒当即就被他这连环三腿弄得爬不起来。
但魏麟没打算放过他。
魏麟手都不想用,就靠一只腿,机械似的重复这抬腿出腿的动作,一脚一脚踹在魏天麒身上。
约莫十几下之后,魏麟终于停下了。魏天麒抬头望着他,眼睛里的挑衅已经全没有了,眼底分明还有一丝惧色。
魏麟慢慢蹲下身来,也不顾袍子和袖子落在地上。
他那动作倒像个孤独的孩子,蹲在地上,双手抱胸,身体还随着脚尖踮起又落下前后微微摇动。
魏麟看着他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魏天麒有些害怕,不敢说话。
他是真没料到,魏麟敢动手打他,还下手如此狠辣,他现在五脏六腑都跟烧起来似的火辣辣地疼着。
这次换魏麟继续说了:“十年前你怎么对我的,我现在也可以那么对你,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不,你知道你打不过我,但是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魏天麒眼底的恐惧更盛几分,魏麟的话实打实地说中了他的心思。
魏麟笑了起来,跟魏渊廷如出一辙的笑容。魏天麒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对这样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了。每当魏渊廷想要除掉谁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神情。
魏麟松开了抱胸的手,从鞋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在指尖把玩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魏天麒,活着不好吗?我不想报复,你也不要来招惹我,这很难吗?为什么非要找死。”
他说着,匕首以极其缓慢地速度逼近魏天麒的脖颈。
魏天麒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暗卫!暗卫!他要杀我!快来救我啊!你们这群饭桶是要看着我死吗?!”
他话还没说完,两名暗卫已经蹿了出来,一左一右站在魏麟身边,按住了魏麟的肩膀。
魏麟突然把匕首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再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魏天麒还在地上坐着,魏麟方才的样子实在可怕,以至于魏麟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还有心有余悸。
——当年,当年怎么就没杀了这个野种!
第110章
魏渊廷只身一人,悄悄跟在傅央身后。傅央和薛长峰二人并肩而行,两人好像也没有在说话,只是各自走着。
多年的思念早在饭桌上见到傅央的那一刻喷薄而出,而现下,却是忍也忍不住。他脚步越来越快,终是走上前把心心念念的名字喊出了口:“央儿!”
傅央回头,薛长峰也跟着回头。
茫茫夜色下,三个人如此站立,街边偶有一两个路人经过,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三人此时就像一副画作般,一动不动。
魏渊廷干燥的上下唇微微摩擦了几下,想说的话很多,却没从中捡出哪一句适合作为开场白。
最终还是傅央先有了动作,她朝魏渊廷走过去,薛长峰看着她往前走,想也没想也跟着走过去。
时隔二十年,他们三人又这么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傅央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冲魏渊廷笑了笑,又伸手拢了拢脸颊边上垂下来的发丝,道:“一起喝一杯吧。”
魏渊廷和薛长峰两个人都愣了愣,随即两个大将军竟都恍惚间回到了年轻时候似的,爽朗地笑起来。
三人并未去茶馆或者酒楼,反而是找了家酒馆,一人提着两坛子酒,到了湘城的城楼上,坐在瞭望台喝酒。
傅央虽然是个女子,天性却爽朗得像个男子,明明身着长裙,却随意地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提着酒坛子,另一只手随着她说话而带出些动作。三个人围城一个小圈,中间放着酒坛,傅央还埋怨了几句忘记买下酒菜。
“所以说啊,真不知道你们两这么多年吵什么,连我都听说过诶。”傅央说道。
魏渊廷望了一眼面前近在咫尺的薛长峰,总觉得不敢相信他们三个又在一起喝酒了。他苦笑了一声,有些埋怨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啧啧,兄弟两为你反目成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