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75)
魏麟弯着腰,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撑在墙上,喘得厉害。相比之下,江也就秀气多了,只是靠墙站着。
这一路跑过来,也的确是累得很,此刻停下,两人就只能顾着喘气,根本顾不上说话。江也的眉头紧皱着,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货色厮混在一起,而且还要被赌坊的人追着打。
青砖石墙之间只听见二人喘息声,天色已经灰蒙蒙的,这窄巷至多容两人并肩,说来也巧,他二人在这停留期间,竟无一人通过这巷子。
喘了好一会儿,魏麟突然在自己腰间摸了一下:“糟了!”
“是很糟。”江也冷冷地回答。
魏麟却没心思回答他,他站直了身体,双手在自己身上一顿乱摸。
“你干什么?”江也皱眉问道,“突然发什么浪?”
“去你的!我钱没了!”魏麟愁眉苦脸冲着江也喊道。闻言,江也的第一反应竟是去自己腰间摸了一把。好在,他身上那沉甸甸的钱袋子还在,可江也有些不放心,把钱袋拿出来打开,四十两银子好好地装在里头。
“行了行了,真是活该!”江也说道,“白跑了这么久,赶紧买了东西回去吧。”
“……唉!”
事已至此,时间也浪费了,钱也没捞着,魏麟心情低落得很。
他领着江也去买干粮,跟铺子老板好说歹说,还真省下二钱银子来。干粮装了两大袋子,一人一袋扛着,腰都直不起来,再没多少话说,径直朝栓马的地方去了。
“你吃不吃这个?”走着走着,魏麟突然问。
“什么?”江也下意识问道,然后看向魏麟,魏麟站在一个小摊前,指着摊子上的东西问他。
那小贩明明都要收摊了,见着眼前两个人要买的样子,又停下了手里的活。
“二位来一个呗?”
“这是什么?”江也却只看到摊子上摆着一个个坛子,比寻常酒坛要大些。瞧见下面本还有个灶台,估摸着这东西应该是吃的,应该还是时常温着的。
魏麟却没回答他,把肩上的干粮卸下来,轻快地走上前,一个坛子一个坛子的揭开盖看。
“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各来一个。”
“好嘞,三十文!”那小贩眼瞧着来了生意,喜上眉梢地拿出油纸,从坛子里拿出魏麟点的东西,包好,再递给魏麟。
魏麟拿着油纸包,狠狠地闻上一大口:“真香啊!也儿给钱!”
“哦、哦。”江也好奇得很,却根本没清楚里边装的什么,只能依言递给小贩钱。
小贩收了钱,又重新开始收摊。
“把东西放下呗。”魏麟说道。
江也放下东西凑过来看:“这是什么?”
魏麟递给他一个:“你先吃吃看。”
那油纸包里是一块面皮包着馅料,鼓鼓的。江也有些疑惑,但那味道真是香极了,经不住馋意,他试着咬了一口。那里边混合了很多种材料,总之吃的出来是荤,酱汁浓郁,可能是因为一直在坛子里温着,不烫也不凉,刚刚好。
“好不好吃?”
“嗯……这是什么?”
魏麟嘿嘿一笑,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叫三荤包,里边是鱼肉、猪肉和鸡肉剁成泥混起来的馅儿,我可爱吃了。”
“是挺不错……”
那三荤包也就一个手掌大小,魏麟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个。江也瞧他手里还剩一个,咽下去嘴里的一口问道:“你一人吃两个啊?要不要脸?”
“傻缺,给你弟弟买的!”
只见魏麟把剩下那个三荤包放进衣襟里,然后又等着江也吃完,才重新扛起干粮:“走吧。”
“嗯。”
第68章
黔於的风光不如涟水门好,这是江也到了黔於的第一印象。从荒郊野岭一路直奔黔於,明明是春日过去刚到夏日,可荒郊里依然是黄土绵延,偶有些树木都呈现出接近枯萎的状态,多数是棕黑的枝丫,以各种奇妙的姿势朝天空蔓延,看着像凝聚着怨念,又不知道是谁人之怨。
“那姑娘唱着‘愿得一心人’,再朝着你目送秋波,眸子里和荡着水似的,保准你也陶醉!”江免跟贾大唠道。
贾大原也是进过窑馆的人,只可惜他和贾二一直穷着,有钱便上酒楼里好吃好喝,直到穷回去。那窑姐的滋味,他是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像江免这般,一掷千金就为了听姑娘唱首曲,所谓“目送秋波”,也不会送给贾大这样一看便知囊中羞涩的人。
相处下来,贾大是爱死了江免的“见多识广”,时常跟他凑在一堆,听他说些风流韵事。明明江免才十五,贾大年纪可比他大好几岁,每每说到这些话题,贾大便和小孩似的,在江免面前都快摇尾巴了。
“你再说点,再说点。”贾大痴笑着催促。
魏麟和江也走在他们后边。刚开始江也还会阻止一下江免卖弄窑馆学问,后来管也管不住,就懒得管了。
“我真是听见免儿说这些就烦。”江也皱着眉说道。
魏麟低头看了看,自己鞋上已经磨破了一个洞,大脚趾就这么从洞里探出头来透气。听见江也的话,他一面试图把脚再收进去一点,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挺喜欢他说那些的……”
闻言,江也有些鄙夷地继续说道:“至于吗?好色成这样,光听别人说,也能过干瘾?”
“不是啊……”魏麟努力了半天,也没把大脚趾收进去,索性算了不管了,抬起头看了一眼江免眉飞色舞的表情,又看了眼身边江也面色冷清,眉宇间尽是不爽,再慢悠悠地说道:“用你这张脸说些下流话,别有一番风味啊……”
“去你娘的!”江也伸手在魏麟头上敲了一下狠的。
薛子钦带队的这八百人已经过了黔於的城门,这日已经能看见驻军的影子了。前两日大家就已经筋疲力尽,这会子终于看见目的地近在眼前,反倒牟足了力气加快脚程。
晌午过后没多久,在薛子钦的一声号令之下,大家停止了行军。魏麟用手撑在江也肩头使劲儿蹦跶了几下:“哇,我看到营地了!”
“你给我下来!”
“别啊,我再看看……好大啊,好多人啊。”
“赶紧滚!”魏麟跳了三次之后,江也一个抽身,直接躲到边上去了。
薛子钦骑在白柳身上,额头上有些汗。黔於这边的天气跟晏函谷就差得太远了。晏函谷在宣国南面,空气湿润,热起来的时候像个大型蒸笼,让人闷得慌。薛子钦在晏函谷附近驻军时间不短,算得上是煎熬。而黔於地处北面,气候就截然不同了,十分干燥,这天气还好,一旦到了盛夏,人便感觉是要脱层皮一般的难受,吸口气都仿佛会带进嘴里一嘴的沙。
即便如此,薛子钦从少年时就跟着薛长峰待在黔於,这气候已经习惯了。突然间来到故地,薛子钦竟有些怀念起来。
“末将单陌拜见少将军!”那军营门口早已经有人身着甲胄在等候着。见薛子钦的人马到了,薛子钦高居马上,矗立阵前,那人连忙上来单膝跪下行礼。
实际上除了薛子钦之外,其余的人早就下了马,牵着自己的马儿步行过来。此刻只有薛子钦依旧在马背上,被晌午的日头晒得他脸色不太好。
魏麟没了江也给他垫背蹦起来看情况,又耐不住性子,早就悄悄摸摸到前边去了。隔着几丈距离,魏麟观察着今后可能要长住的地方,顺便看看这里的原驻军是个什么态度。
薛子钦没说话,周潇倒是先说话了:“现在可不是少将军了,是将军。”
那单陌闻言,又重新喊了一次:“是末将失礼,末将单陌,拜见薛将军。”
薛子钦这才说话:“就这么几个人出来接我?你们没接到命令吗?”语气中不满之意未加掩饰,魏麟估摸着情况不好,薛子钦可能跟这边的原驻军不太对付。他正想着,眼睛一直盯着薛子钦,突然背后有人说话:“怎么了?”
“我感觉他们合不来……”魏麟小声说着。话已经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在跟他说话,回头一看,竟然是江免。
江免凑过来,跟魏麟一起观望:“如果处的不好,那是不是很麻烦啊。”
“对啊,尤其是你,又没有入籍,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魏麟如实说道。
“那我不是给我哥找麻烦了?”
“是啊。”
两人凑做一团,一起往那边看着。
薛子钦此言一出,那单陌就没再说话,气氛好像不太妙。薛子钦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势,也没有下马的意思,也没有叫单陌起来的意思。
又过了一小会儿,不知道是那单陌面子挂不住了,还是腿跪麻了,反正薛子钦还没开口,单陌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薛子钦面前,伸手就去拽薛子钦的手,嘴里还骂了一句:“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赶紧下来,别装逼!”
魏麟看得目瞪口呆,他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人敢跟薛子钦这样说话。加之他之前所判断的,原驻军跟薛子钦不对付,恐怕薛子钦会当场发难。
抱着半是担忧,半是看戏的心态,魏麟眼瞧着这场面,实在是太扣人心弦了,以至于他目不转睛,就等着薛子钦发难。
“哈哈,不是你先跟我装?我倒看你能装多久!”薛子钦竟然爽朗地笑起来,动作干净利落地从马上下来,伸手就在单陌肩膀上轻轻打了一拳:“接到通知没?”
“朝廷的没来,大将军的来了!我还想你最好别回归北方军了,见你就烦!”明明是埋怨地句子,单陌脸上却挂满了笑容,还回头跟周潇打了声招呼:“周潇,你去安排呗,我跟这兔崽子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