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急急如律令(30)
“函州城这地界能有美女?我不信,论美女,谁不知道咱湘城那个名满天下的月央,美得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天上有,地上无!”
众人都开始跟着钟倚的话,聊起这些有名的艺伎起来。
江也听着,小声问魏麟:“曹仲不是晏州人吗?”
“是吧……”魏麟也不太确定,“我也没问过他哪儿人,但是他是从晏州刚出发就跟我们一起行军的。”
江也若有所思,想要问那曹仲怎么知道函州城的名妓,一时间又怕自己想得太多,终是咽回了肚子里。
聊女人聊了老半天,众人也觉着没意思,这只能想,又吃不到的,何苦折磨自己呢,于是乎,老兵带头换了个话题,说起战场上的奇闻轶事来。
“就咱们那个闵副将,平时和蔼可亲的,我还记得三年前,又一次薛将军领着我们,在阮临门那处地界,镇压呢,那时候薛大将军也在,先锋部队就让我们跟薛将军上了……”那老兵说着,喝了一口酒,停顿了下,众人都很是好奇地听着,等着他那口酒咽下去,“当时,薛将军还是少将军,脾气可比现在大得多,带着我们冲进去,谁知道就中了埋伏。
“那埋伏处,又是陷阱,又是暗箭的,我当时就在闵副将旁边,只听见一声箭啸声,都不知道怎么了,薛将军就落马了,那处地方估计也是设计好的,一落马,接着就触动了旁边的陷阱,电光石火的功夫,薛将军人就不见了。
“当时闵副将立刻下令后撤,自己翻身下马就去查看薛将军了。我当时跟着去看,那陷阱设得简陋,就是个半人高的坑,人掉下去没事,但冲锋队都是骑兵啊,连人带马掉下去那就是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我看见薛将军躺在坑里,胸口还插着箭,闵副将当时就不冷静了,扑在薛将军身上开始摇,边摇边喊,‘将军!将军!’,然后你们猜怎么着?闵副将哭啦!我就看见他泪珠子往外掉。”
老兵说到这里停了停,卖了个关子,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众人身上扫过,包括江也和魏麟在内,大家都听得很入神。
他又接着说道:“结果啊,薛将军突然睁开眼睛,就这么坐起来身来,把身上插着的箭一拔,一滴血都没流,他看着闵副将就问‘你他娘的哭什么呢,我又没死,别哭了,好了好了别哭了’。闵副将吓得都懵了,原来薛将军胸口,带了护心镜,当场薛将军就拿出来了,那护心镜小小的,恰好就给薛将军挡了一箭。我还记得,那护心镜上,有个‘宋’字,说不好是不是薛将军哪个相好的姑娘给的,唉这都题外话,结果闵副将揉了揉眼睛,说‘将军,不是,我没哭,我刚跳下来眼睛被灰迷了’,哈哈哈!当时那个尴尬哟,我差点笑出声,要不是在打仗……”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就从云堆里冒出来了,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篝火已经熄灭了,围着篝火的众人,早就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睡死过去了。
江也没喝酒,魏麟也没有。
看着大家都聊到睡着了,江也扶起魏麟想扶他去帐里休息。看着江也伸手过来,魏麟没拒绝,就嘀咕了句:“我能走……”
江也才不管他能不能走,就扶着他往帐里走。
帐里那两个残废了的兵士,早已经跟随其他已经无力作战的人,解甲归田了,帐子里新住进来的人,可能是在外面躺倒了,这会子深夜里,里面没人,江也把魏麟扶到榻上,就准备出去。
谁料魏麟伸手拉住了江也:“你上哪儿睡?”
“我去外面啊……”
魏麟顿了顿,拉着江也往自己身边拽:“我不困,你陪我说说话?”
“你是小娃娃吗?还要我给你讲故事?”江也不耐烦的说道。虽说语气不和善,他却又坐到了魏麟身边。
“外面睡着也不舒服,你睡我这里也没关系。”
“我不想跟你睡。”
“我又不睡你。”魏麟幽怨地说道。
看着他身上还缠着的纱布,江也也没了跟他斗嘴的情绪,轻声说:“我怕不小心弄到你身上的伤,万一严重了就不好了。”
“不会,你睡觉可老实。”魏麟认真的看着江也说道。帐里没有点灯,只有从门帘缝里透进来的一丝月光,他看不见江也的表情,但江也的呼吸声很平静,约莫是没有生气。
“行吧。”
魏麟在榻上趴着,江也躺着。本来说聊聊,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魏麟是如何,江也不知道,江也心里全是这些天所经历的种种。他消化了,却没能完全消化,他总会时不时想起很多死去的人的脸,虽然他已经不害怕了。
沉默了很久,魏麟终于忍不住了,轻轻推搡了一下江也:“你说话啊?”
“说什么?”江也一头雾水,“不是你说让我陪你说话吗?”
“啊……我搞忘了。”
“傻子。”
魏麟想了想,侧过头看着江也。江也闭着眼睛,就着月光能看见他的睫毛。
“其实刚才说的那个月央,是我娘。”魏麟说道。
江也睁开眼睛也转过头,等待下文。
魏麟接着说:“她可好看,看我就知道,哈哈。不过别人都说我跟我爹比较像就是了。”
“……”
“不过我好几年没见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看,只记得几年前,她年近四十,漂亮得像个二十岁的姑娘。”魏麟的语气中有些仰慕,不知道是不是江也的错觉,“我要不是她儿子,我也想娶她。”
“为什么没见了?”江也问道。
“她说男人应该自己闯天下,然后就走了,后来我就没见过她了。”
“你想她吗?”
“想啊,你还有个弟弟吧,你不想他么?”
听见这话,江也的脑袋里浮现出自己幼弟的脸。也不知道江免那个小崽子怎么样了,那封书信交给爹娘没有。转而他又想起老爷子的脸,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不过有江免在的话,至少老爷子应该不会气出病来。
“还行,也没分开多久。”江也说道。
魏麟没有回话,又一下安静下来。
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无暇去猜测对方再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麟再想说话的时候,江也已经睡着了。他想了想,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就冲这一点,为你挨一刀真不算什么。”
“我娘说知恩图报,我想也是。”
第28章
小兵们在胜仗之后,就能光明正大的懈怠起来,而将领们却并不能跟他们一样。对于将领而言,打仗真正含义并不在是否打赢了眼下的战事,而是这场胜仗可以为国家带来什么,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薛子钦本就从不酗酒,每回胜仗他都是小酌几杯,当是庆祝,至于手下的兵要怎么去狂欢,他也不会去管着。
好几日薛子钦都没怎么出营帐,闵秋跟郭林充时不时地进来跟他汇报情况,一切就跟往常一样。
“朝廷那边怎么说?”薛子钦喝着茶,看着兵书,慢悠悠地问道。郭林充战后被他派去晏州,才回来不久。此时他正坐在薛子钦旁边,倒是也不客气地自己倒茶,喝掉,润了润嗓子才开口说道:“什么也没说,大将军被调回湘城等候接见,却是三四日了都未得见圣上。”
“搞放置啊。”薛子钦的视线从兵书上移开,落在郭林充脸上,“这函州城打也打下来了,难道朝廷不要,打算完璧归赵?”
“有些话,末将可能说了不合适……”郭林充小心翼翼地说道。
薛子钦微微一眯眼:“什么时候你还跟我搞起腔调来了?有什么就说,别跟个娘们儿似的。”
行军打仗的人,不一定对朝堂政事有所通,反之也是一样。
薛子钦虽说这几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名声大噪,可他便属于不通朝政之人。郭林充倒是对这些略懂一二,眼下他们攻下了函州,朝廷既没有颁旨犒劳全军上下,也没有安排官吏前来接管函州城,这其中,怕是问题大得很。
“大将军一向甚得圣宠,此番入朝却不得召见,函州之事朝野上下都清楚,将军功不可没,对大将军的地位来说可就是锦上添花,”郭林充说着,有些慌,他悄悄抬眼看了看薛子钦的脸色,见薛子钦脸色没什么变化,又重新把视线放回手里的茶杯上,继续说,“怕不是魏渊廷那边在搞鬼。”
“什么意思?”薛子钦问道,“他能搞什么鬼?函州城实打实的攻下来了,难道不算有功,反倒是过?朝廷派老子到晏函谷,不就等着老子把函州占下来吗?”
“立储之事将军不是不知,大将军站在三皇子那边,魏渊廷那老狗可是皇后的人。如果函州就这么被将军打下来了,明里暗里三皇子的希望都更大了,只怕魏渊廷和皇后会在中间搞鬼,至于是什么鬼……”郭林充顿了顿。
这一停顿倒是惹得薛子钦着急,连忙问:“什么鬼?”
“末将就不知道了……”郭林充说道。
薛子钦顺手拿着兵书就往郭林充脑袋上打:“瞎卖什么关子!”
正说着,闵秋掀开帐子进来了。
“将军。”
“嗯,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薛子钦收回了兵书,放置一旁,询问道。
郭林充连忙冲着闵秋招手:“几日不见啊,过来呗。”
闵秋点点头,走上前坐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说着郭林充替闵秋倒了杯茶。
薛子钦对他二人这般放松的态度,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三人倒一向如此,该是上司下属,便要讲规矩;既无旁人,那放松些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薛子钦从不看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他只看实力,只看会不会办事儿,能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