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10)
“堂堂县老爷,若无旁人搭路怎会见你一个孩子呢?”云尘见他只是低头不说话,小小年纪却也有了大人般的察言观色,于是退一步道,“阿志只需告诉我与何物有关,过两日我便引你去见廖大人如何?”
见他还咬着唇犹豫,云尘也不催他,端了杯茶细细品着,顺便看了眼还站在一旁发呆的楚樽行。
片刻后,阿志道:“公子,与人有关。”
云尘眉头微挑,唤了个小二让他备间房,随即又给了阿志几两碎银备用:“我这屋里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你睡,你暂且去隔壁房休息,这两天便先跟着我们,等时辰合适了自会将你带去廖府。”
“多谢公子。”阿志眼睛泛着水光,连连鞠了好几个躬才转身带上门离开。
云尘眯了眯眼,脱了鞋袜衣物钻进被里,拍拍床头示意楚樽行上来。待人躺在自己身侧抛来一个迟疑的目光后,他才将被子掀开一半把人裹了进来,继而翻身用手搭上他的腰。
“夜间太冷,便罚阿行给我当个暖炉可好?”
窗外夜雨渐渐,淅淅沥沥的滴落声偶尔伴上几阵轻雷,非但不扰人清梦,反而听得尤为心静。
肩颈处传来缕缕温热的气流,楚樽行腾出一只手替他掖了掖被脚。云尘小半个身子都压在楚樽行身上,感受着他的呼吸幅度便能安稳睡上一觉。
楚樽行忽而失控般地将人搂紧了些,心下却是止不住地无声叹气,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云尘。
云尘难得做了场梦。
梦里他与楚樽行均是孩童时刻,他那日从宴席上偷偷藏了几块别国进贡上来的糕点,拿两块帕子小心包在怀里,一路躲着太监宫女跑回殿内放到楚樽行手上,略显激动道:“阿行快试试,可好吃了,我特意替你带来的,看看喜不喜欢。”
云尘叉着腰,颇为得意地扬头笑望他。
少年尚小不更事,还不知情为何物,只知道楚樽行笑着冲他点头时,心里的欢愉竟是挡都挡不住。
“萧谓浊!你好大的胆子!”
次日清晨,云尘被这一阵怒骂声吵醒,辗转良久都再难入睡,索性就洗漱打点后下了楼。
客栈院子喂了几炉子火,暖洋洋的。楚樽行拿了两根树枝在教阿志一些防身的基本功夫,云济则将身上大氅外袍都脱了扔在地上,人气得直往一旁水池走。
萧谓浊连忙捡了衣服去追他:“大冷天的闹什么,到时染了风寒你又嫌药苦不肯吃。”
“你给我站那别动!”云济站上水池,叉腰愤然道,“你胆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便从这跳下去将自己冻死,你后半辈子就给本殿下去当鳏夫!”
云济越说越气,蹲下身敛了台子上的雪便往萧谓浊脸上接连砸去。萧谓浊也不躲,迎着接二连三的雪球一边服软一边上前将人重新包回衣服里。
“怎么了这是?”云尘看得好笑,随便找个处干净的位置席地而坐,“谓浊又何事惹着皇兄了?”
云济见来了倾诉之人,急急冲到云尘面前,竹筒倒豆子般控诉萧大将军的罪行:“他昨日竟敢直接点了我的睡穴,当真无法无天!”
萧谓浊后脚跟来,摊来手很是无奈:“你日日晚上盯着我不肯睡,难不成我这伤口你盯着就能好得快些?”
萧谓浊的伤在后背,夜间躺下磨得难受便只能靠在垫子上休息。但垫子总归不如床舒服,靠一会儿就得醒一次,日日晚上都睡不到一个整觉。
云济看得焦心,睡也睡不安稳,干脆就睁眼在旁边守着他。
云尘闻言错愕道:“谓浊何时受的伤?”
“有几日了,先前寻访时的事。”萧谓浊道,“想来跟那天在林子里放箭暗袭你们的人出自一道。”
云济瞪了萧谓浊一眼,随即看了看向这边走来的楚樽行,调笑道:“昨日便想跟你说的,可见尘儿的心思似乎并不在屋内,便暂且压下了。”
云尘面上罕见的有些尴尬,低低讪笑了两声。
楚樽行端了几碗粥上来,萧谓浊拿过一碗递给云济,云济扫了眼转身就走:“不吃,饿死我得了。”
萧谓浊顿时欲哭无泪,只能一手端着粥一手追上去拉着人哄。
云尘撑着头,望着两人背影发笑,莫了却又有些出神。
楚樽行往粥里拌了点配菜送到云尘面前:“殿下,怎么了?”
“无事。”云尘接过粥,极轻地扯了扯嘴角,“就是有些羡慕罢了。”
比起云尘,云济更是个不愿意在储位之争上多花心思的主。
先前萧谓浊问过他其中原由,他只道——“若明知能力心境不够,为何还要去占这至尊之位?世事难料,日后会如何我无心去管,我只想活一日算一日,过一日快活一日。”
楚樽行抬眼望去,萧谓浊不知凑上去说了些什么,云济总算消下火气,揣手站在树下张着嘴等他喂。萧谓浊用勺子将粥搅凉了后,才举到他嘴前碰了碰。
他无声收回目光,眼底有些酸涩。
萧谓浊能给云济保障,但他却给不了云尘任何,故而那份坦诚无畏,他也没资格学来半分。
云尘像是感知到他的心事,故作轻松地撞了撞他,将手里的粥递上前让他再拌些萝卜干进去,自己则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离客栈不远处的廖府,廖和风端上一碗肉粥和几碟小菜,上前替廖秋缓缓按着太阳穴:“大人,事情再多也得吃些东西,身体垮了就更难应付了。”
“人找到了吗?”廖秋重重叹了口气,抬手用力拍向桌子,暴怒道,“都是些废物,我花钱给吃给喝养着他们,到头来就这点能耐!”
“大人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廖和风将碗筷递到他手上,面不改色道,“找不到了又如何,都是些死侍,供不出什么东西,不足为患。大人还是快些试试饭菜吧,都是这阵新鲜出来的。”
廖秋舀了勺粥慢慢嚼着,心里怒气顿时也消了大半:“暗房里那些,用完便拿去扔了,省得脏了别人。还有今晚你再挑些人出来,至于其他的就按我先前说的安排好,切记不可以有半点闪失。”
“是。”
第10章 竟是腌菜
阿志这些日子一直拐弯抹角地向云尘打听何时才能去廖府。见他不好意思直接问,每次都将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地扯些旁的话题,云尘也玩性大发,像是存心逗着他玩,回回都装傻充愣不予回应。
安插的眼线下落不明,廖秋就是不想也知道出了何事,云尘断定三日之内他定会上门请人。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客栈外就多了辆马车,门帘上清晰印着一个“廖”字。跟马的随从派人上来传了口信,说是廖大人请二人去府里用膳。
云尘探出窗外看了眼,随后拍了拍在一旁发呆的楚樽行:“走了,人来了。”
与上次的引路婢不同,这次还没等二人马车驶近廖府,廖秋便早早站在府门前候着了。
眼瞅着二人过来,忙堆了一脸笑将二人迎进大堂。
堂内大大小小的碗碟摆了满满一桌,尽是些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桌旁围着一圈暖炉,将整个廖府正堂烤得暖意融融。
廖秋一边命人给二人布菜,一边帮着介绍菜名样式的由来。若是不知其中风云暗涌的人这么打眼一看,倒真像是个寻常的温馨家宴。
可偏生云尘却从其中看出了廖秋眼底的一抹精光和胸有成竹。
楚樽行皱了皱眉,他总觉着有哪里说不上来,但又摸不准是哪处不对劲。
“廖大人怎的突然想起请在下过来一聚了?”云尘落筷问道。
廖秋赔笑了两声,微微拱手:“何大人远道而来,可上次廖某却没留大人用一顿饭。这后来左思右想的都觉得属实太过失礼。如今这顿便是补上,还望何大人不要介意啊。”
“能来廖府用饭本就荣幸,早来晚来的何须介怀。”云尘应承了片刻,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大人就算不请在下过来,在下也得厚着脸皮来上一趟。这有一事相求,不知廖大人可否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