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105)
“这便是一餐的量,这孩子家既也是医馆,如何煎药我便不细说了,银子我也不要了,还望公子对方才那事莫要见怪才好。”
“多谢。”云尘将油纸包递给男孩,好声哄骗道,“走吧。”
小男孩怔怔望着手上的药有些吃惊,抬首看了看面前笑得温润平和的人,咽了几下口水,将两人领去了自家门口。
楚樽行一路上皱眉环顾四下,这才发现面前这家医馆竟意外地眼熟。
——正是他先前见过,明贵妃身边丫鬟来往过的地儿。
第108章 柳条何用
“娘,我买到柳树皮了。”
男孩进屋朝里喊了一声,随后烛火亮起,一个略显腽肭的妇人拿着绣花鞋垫走了出来:“医馆就在前面一条街,怎的还用了这么长时间?”
她说着抬起头,瞧见男孩脸上的擦伤先是眼下一急,紧接着将人扯到身后满含戒备地盯着面前突然造访的两人。
“娘,他们不是坏人。”男孩将油纸包递给妇人,“医馆那边柳树皮被旁人买完了,还是这两位哥哥帮忙说情才留下了一包。”
“听话,去找你爹。”妇人听罢面色缓和了不少,仍是拉着男孩往后退了一步,往后院里指了指,“你爹在后头抓药,快些将柳树皮给他让他煎了。”
男孩点了点头,没跑两步又想起还没向两人道过谢,便又转身鞠了一躬。
妇人催促地低斥一声,视线战战兢兢地在两人身上打转,最终落在楚樽行手中的长剑上:“二位公子可是来抓药的?”
云尘心下了然,上前一步挡住长剑,笑看着男孩的背影:“他叫什么名字?”
妇人哑着嗓子,不知为何竟本能地应了上去:“平安。”
“方才我二人在街上遇着平安,见他与医馆掌柜的起了些冲突,便顺手帮了一把,这才——”
他话未说完便冷不丁被一阵床板剧烈响动的声音打断,其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出有女孩痛苦大叫的哭声。妇人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身前二人,慌张地快步跑回了里屋。
云尘将门扉合上,朝楚樽行递了个眼色,也跟着进去。
里屋里头空间不大,且看周遭摆放物件也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模样。门侧摆着两个炭盆供暖,桌上还放了锅正冒着浓浓香味的鸡汤。
屋里的床榻沿窗安置,上面正躺着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她紧闭着双眼不断地来回翻滚嚷叫,脑后垫着的枕巾被泪水打湿了大半。
“盼盼!”妇人惊慌失措地抱住她挣扎的身体,眼眶通红地喃喃安慰道,“盼盼不痛,娘给吹吹啊,一会儿就过去了。”
云尘靠近些站在榻旁,见女孩为了不让妇人担心,死死咬着下唇不愿吭声,于是缓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不要命,就是两月疼一回,生不如死。”
一声酸楚的低叹从身后传来,云尘转头就见平安正推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郎中打扮的男人,应该就是这家医馆的掌柜。
妇人接手将椅子推了过来,着急忙慌地询问道,“他爹,盼盼那药可煎好了?这么疼下去她一个孩子家家的如何受得了啊。”
“受不了不也受了这么些年吗。”掌柜的连连摇头,“药还需半个时辰,我给盼盼扎几针,再熬一会儿吧。”
妇人抹掉脸上的泪水,无可奈何地从柜子里取出针包,抽出一根放在火上烫了烫。
楚樽行注视着榻上备受煎熬的女孩,打断掌柜的刚欲施针的动作,问道:“她便只有疼?可还有旁的症状?”
掌柜的不明所以,如实说道:“并无旁的症状了,我自己便是郎中,错不了的。”
楚樽行思忖半晌,在身上摸了摸:“若只是疼的话,这个应该比那柳树皮管用。”
他从怀中药袋子里取出最后一颗药丸,躲开掌柜试图阻拦的双手喂到盼盼嘴里。小姑娘无意识地张嘴吞了下去,等了有一刻钟的功夫,竟当真舒缓下来不再挣扎。
掌柜的搭脉问诊几十年,何时见过眼前这般见效如此快的药丸,愣在原地讷讷感慨了几句“仙丹”,急忙扭身握上楚樽行的手千恩万谢。
盼盼被他激动不加收敛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由虚幻逐渐清晰,视线聚焦在一张看似有些不悦却又极为好看的面容上,她懵里懵懂地朝他伸出了手。
“漂亮哥哥……”
云尘看着那双努力够向自己的小手,踌躇片刻后轻坐在榻边:“可好些了?”
妇人扶着盼盼坐起身,见她点了点头,这才疼爱地揉了揉她哭肿的双眼。
“娘,不疼了。”盼盼朝妇人抿唇笑了笑,又转向云尘小声道,“漂亮哥哥哥,谢谢你。”
小孩子的谢意向来单纯,只会重复着爹娘疼爱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倾身上前,小手抓住云尘的脸,说着便要亲上去。
身后却不合时宜地“咣啷”一声脆响。
楚樽行蹲下身将摔裂在地上的瓷杯捡了起来。
云尘唇角晕开了一抹玩味的笑意,按下自己想躲开的举动,等着盼盼回过神来再次靠近。
又是“咣啷”一声脆响。
楚樽行面无表情地垂下剑鞘,朝望向这边一脸不解的妇人欠身道:“剑身撞到了,抱歉。”
“几个杯子罢了。”这回连掌柜的都觉得有些不对,碰了碰妇人让她去收拾,“公子放那别动了,我们来就是,切莫划伤了手啊。”
云尘看着桌上仅剩无几的瓷杯,半垂下眼皮忍俊不禁,拍着盼盼的头让她好生休息,自己则起身走到楚樽行旁边促狭地挑挑眉。
掌柜的撑着床板转向二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楚樽行猜到他所求何事,开门见山道:“药还有。”
掌柜的眸光霎时一亮,连声询问:“我可否向公子买上几颗,要多少银子都成。”
楚樽行默不作声,他知道云尘不可能无端端跑到别人家里,于是将人往前推了半截。掌柜的也是个聪明人,立马让妇人端了两张板凳,倒了些茶水上来。
“二位公子来我这医馆可是有何要事?看看我能否帮上一二。”他客气地笑笑。
云尘赞许于他的识趣,浅淡地朝妇人看去一眼。妇人微一颔首,抱起盼盼,牵着平安退了出去,将屋内留给三人详谈。
掌柜的见他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般,便也不主动开口,翻开手边的药簿给已配好药方的人名逐个留下标记。
里屋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掌柜的看完一本药簿准备提醒几句,大门却在此时被人谨慎推了开。
“老板娘可在屋里?”
“在,进来吧。”掌柜的知道来人是谁,扬声朝外应道,摇着椅子从柜子里取了两包药拿在手上。
来人循着声音进来,迎面见到屋内两人顿时浑身一僵,定在了原地。
“四、四殿下?”
掌柜的闻言也是一惊,猛地抬头望向两人,手上药包一个没拿稳滚落在地,待反应过来后,急匆匆撑着椅子便要跪下请罪。
云尘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看向面前女子,歪头问道:“是何了不得的大事竟连宫中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还要偷偷摸摸跑到这民间的医馆来?”
从冬一股僵意直冲头顶,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云尘,一时间后背冷汗涔冒。她悄悄向门外看了看,接着一个蹿布便要往外跑。只是脚下刚一动,喉间便骤然被一个硬物抵住逼了回来。
楚樽行腕上施力将她压跪下去,剑鞘缓缓挪至脖颈:“跑什么?”
从冬哪见过这般场面,知道能拿剑的人都是粘过血的,生怕危及性命,双腿抖得险些快要跪不住。
顶在脖子上的剑鞘蕴了股摄人的压迫感,分明还未亮出利刃,她却觉着皮肉上像是已然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楚樽行示意掌柜的去拿绳子,将从冬一丝不苟地捆了起来,转向云尘眼神询问后,扬起一掌将人劈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