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27)
吴婆婆俯身摸了摸墓顶,又将奚琴上的红帕子解下来用石块压在碑旁:“都说贱名好养活,阎王挑不走。信着这话也便没给翠儿取过大名,我没什么文化,公子能否替我给她取个好名字?”
“自然。”
云尘透过石碑,仿佛真的看见了那个旁人嘴里活泼灵动的少女,手里正攥着一个纸糊的小风车冲他们招手。
他笑了笑:“婆婆姓吴,翠儿姑娘便叫吴虑可好?只愿她下辈子无忧无虑,来去自由。”
“吴虑,甚好。”
云尘从楚樽行手上抱过那只木盒,将其递到吴婆婆面前。他知道当下钱财便是最无用的东西,可他却也没旁的办法,只希望老人家今后的日子能过得宽裕些。
吴婆婆看了眼木盒,摇着头摆了摆手,转过身背对他们,“还请最后劳烦公子两件事,一来是替我向邵姑娘道声谢,她虽不曾露面,可我知道她暗地里帮了我们一家不少。二来也是想拜托公子,待我死后可否将我埋在翠儿旁边?她生前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做娘的又哪能不去安慰安慰她呢。”
她说完,也不向二人等个结果,晃荡着身子抬步往破庙走去。
云尘有心想追上前,却被楚樽行一把拉了回来。
“殿下别去了。”楚樽行指向吴婆婆放在树下的奚琴,“她去意已绝,劝也无用了。”
云尘抬眼望去,那把常年用来讨生活的奚琴如今被横放在树下,已然破烂不堪。琴弦被人从中间剪断,零零散散地垂落在一旁。
就好比吴婆婆摇摇欲坠的背影一般,看得让人无限唏嘘。
云尘无言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转身将那把奚琴轻轻倚放在石碑旁,对着碑位欠了欠身。
二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客栈,楚樽行见他情绪还有些低落,刚想出声缓解几句,就见萧锦含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何事这么着急?”云尘走上前,皱眉问道。
萧锦含拱了拱手:“四殿下,县衙那边派人传信,说廖秋在大牢里吵着嚷着要见您一面。”
“他要见我?”云尘有些诧异,“可有说所为何事?”
“这个属下不知,他只让衙役传话,说与破庙有关,您会感兴趣的。”
“我知道了。”听到破庙二字,云尘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我们过去便好,还有件你得替我跑一趟。”
“殿下请讲。”
“去一趟后山破庙,将吴婆婆的尸骨好生同翠儿葬在一块。”
萧锦含闻言愣了半晌,随后才应了声是。
大牢外围此时正被士兵层层看守着,自廖秋倒台后,云尘的身份大家伙便都心照不宣。见他前来,忙让开一条路,毕恭毕敬道:“廖大人在最里头那间。”
云尘从他手上接过通行令,刚走到牢门前,廖秋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栏杆旁,面上毫不掩饰得意:“四殿下还是来了。”
楚樽行悄无声息地挡在云尘身前。
云尘偏出头看了看廖秋,他身上依旧冠着华服,穿戴着精贵挂件,只可惜这身打扮在他看来很是滑稽可笑。
他“啧啧”感慨了两声,颇为惋惜道:“呦,廖大人怎的这几天不见变成这幅样子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如此放肆,将大人扔去街上当了几天乞丐呢。”
“四殿下不必在此冷嘲热讽,我如今的下场指不定就是殿下你的明天。”廖秋粗喘了几声,盯着云尘冷笑道,“殿下就不好奇我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溺水之人挥舞双手还能为了何事?”云尘双手抱胸,勾唇说道,“廖大人这是在求我饶你一命?”
“我也是在救你的命。”廖秋狠声道,“四殿下可还记得你初到南水,在后山处遇到的伏兵吗?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放我走,我告诉你是何人所为。”
“这话仅是你一面之词,我又如何确定你告诉我的是真是假。”云尘话锋一转,“再者说了,是谁我心里有数,恐怕要辜负廖大人这一番好意了。这牢里位置属实有些窄,我们便不耽误大人休息了。”
他笃定廖秋要见他绝不只是为了此事,便扬了扬手故作离开。
廖秋见状,果真出声喊住他,破罐子破摔道:“那你可知道江胜平背着你的好父皇做了多少事吗!你可知道他背后藏有不少私兵!”
云尘脚步一顿,回过头脸色瞬间冷了不少:“你说什么?”
“我说,江胜平暗地了养了不少私兵。”廖秋眼底阴翳,一字一句道,“如此四殿下可还愿意跟我做这交易?”
“右相有私兵的事你又从何得知?”
“我从何得知的不是四殿下该关心的事,四殿下只需答应我的条件即可。”
廖秋说完便顺着铁栏靠坐在地上,暗地里狠狠“呸”了一声。他本是想等出去了再拿此事威胁江胜平谋一条生路,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廖和风这条养了多年的老狗竟会背叛自己,否则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一个并无任何实权的皇子身上。
云尘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冷眼望着他:“什么条件?”
听见这话,廖秋顿时转身嗤笑起来:“不难办成,四殿下只需明日晚些时候在——”
他话音未落,云尘便感知到身后一阵冷风袭过,还来不及反应,人便被楚樽行一把拉过按在墙角。等他缓过神来再抬头去看时,廖秋早已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他脖子上插着一记银镖,正不断往下淌着黑血。
明显淬了剧毒。
楚樽行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后压住云尘的手腕,“人没走远,殿下在这等着,我跟去看看。”
“不准!”
云尘哪里能放心他去,连忙抬手拦住他。
刚欲开口,楚樽行便打断他道:“殿下听话,就一炷香的时间。”
“若时间到了我没回来,殿下再过来寻我可好?”
第28章 启程回宫
眼下刚过丑时,南水正值闹市,街上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摊贩。那偷袭之人也不蠢,尽挑着些人多的巷子跑。
他功夫不差,楚樽行身上的伤又未完全好透,这阵追着虽是有些吃力,却也一直跟其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心知拖久了无益,经过一处首饰摊时,楚樽行迅速从中抽出一只簪子,对准那人便是蓄力一掷。
借了内力的簪子稳稳插在侧腰处,那人吃痛脚下一个踉跄,二话不说地抬手掀翻一处水果摊,趁着人群惊乱转瞬窜进了窄街里。
楚樽行顿下脚步,抬头环视了四周,随即提息跃上屋顶沿着巷口紧追不舍。
瓦片搭的房顶被踩得咔咔作响,他心里估算着那人逃跑的位置,瞅准时间一跃而下。腰间长剑低鸣出鞘,毫厘不差地抵在那人脖颈处。
“跑什么?”楚樽行凝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视线,毫无畏惧之意,不答反问道:“不守着你主子,难不成一会儿回去给他收尸吗?”
“与你无关。”楚樽行将剑柄往前送了送,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清晰并带有威胁性的血痕。
他自幼服侍云尘,自然清楚云尘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况且大牢外围还留着众多守卫,就算有人敢犯上,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楚樽行耐着性子,重复问道,“谁派你来的?”
见那人依旧不做任何反应,心知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给机会,翻腕抬剑间直接将其当场毙命。
将剑上沾染的血迹擦拭干净后,他才沿着原路往回走,街上众人被方才那一幕吓得基本都收了收摊,只剩了零零散散的几个游人。
楚樽行寻着板车的模样找到了那位卖簪子的店主家,敲了敲门,在地上留下几两碎银后快步赶回了大牢。
一进大牢他便急忙往里面走,见云尘安然无恙地蹲在廖秋身边搜寻着什么,他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在找什么?”他上前两步,将云尘从地上拉起,“我来吧,这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