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12)
许是周围太过静谧,云尘也有些发慌,他本能地握上楚樽行的手。
楚樽行体温向来比旁人高些,云尘便借着这股热乎劲勉强缓和下来。
楚樽行感受到云尘的反常,一时也顾不上旁的,使了个巧劲翻腕反握住他的手往身边带了点,问:“怎么了?”
云尘又往后看了眼,才轻声问道:“你可有看到阿志?”
楚樽行愣了楞,他先前注意力一直在暗房跟云尘身上,浑然不知阿志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廖大人留步。”楚樽行叫住廖秋,“方才随我们一同下来的小男孩不见了,还请廖大人稍等片刻,待我同公子去找找他。”
暗道里光线昏暗,只有几只蜡烛凑合照亮,楚樽行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道:“不碍事,廖某待会儿让人下来仔细寻一周,地下终归湿冷,大人还是快些上去吧。”
云尘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回应。
正在两人僵持之际,云尘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动静,楚樽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刻将他拉到自己旁边,转身按上腰间长剑,警惕地望向前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发现不见了的阿志。
阿志整个人失魂落魄,跑两步还要像站不稳似的往地上摔滚几圈。他看向楚樽行,顿时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惶急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楚樽行心知不对,单手将他抱了起来,跟云尘对视一眼后跟着廖秋出了地道。
出了地道一瞬间的亮光让云尘暗暗松了口气,与廖秋又客套了几句便准备离府。
廖秋看向缩在楚樽行怀里剧烈颤抖的阿志,眼底闪过一丝森冷。他上前几步拦住他们,问道:“敢问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如此害怕?”
他一张口,阿志便像受了刺激一般拼命往楚樽行怀里钻,楚樽行被他撞得胸口发痛,却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未哄过孩子,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生硬地拍上他的背。
阿志这些天一直跟他们待在一起,云尘也知道他的性子。虽说年纪小,但处事却并不幼稚,反倒有种被生计磨炼出来刻意的老成。
现下他举止如此反常,必是在那地道里出了什么事。
云尘心里存着疑虑,也不想与廖秋过多周旋:“廖大人,孩子还小,想必是地道太黑有些吓着了。在下这便先带他回去,不过多打扰了,廖大人留步。”
廖秋沉着脸一路将几人的背影送离视线,立即转向身旁跟着的人低喝道:“廖和风,暗房里东西确定都收好了?”
廖和风一听便知他正强忍着怒气,忙双膝一屈跪在地上,笃定道:“属下确信已经收拾妥当,断断不会出现纰漏。”
廖和风将头磕在膝前,后背寒毛直竖。他若还不知晓廖秋的脾性,这十几年怕是也白跟着他了。
他是廖秋用半块馒头救回来的乞丐,自那以后跟在廖秋身边一晃便是十几年,一路陪他从一介流民被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到现在平步青云受人尊敬,只为还那半块馒头的恩情。
廖秋偏爱他不假,但他说到底也是个冷血之人。不论是谁,但凡触及到他的利益,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他的杀心。
廖秋冷冷地注视了廖和风片刻,他虽是相信廖和风的办事能力,但方才阿志的反应太过古怪,他不得不有所怀疑。
“跪着好生反省。”
廖秋淡淡吐出一句后便拂袖而去,廖和风心里微微舒了口气,手掌竟出了一层冷汗。
第12章 混乱一片
来南水县这阵偏逢天公不作美,几乎日日都是连绵阴雨,一点霞光都不曾露面。云尘几人前脚刚踏进客栈,后脚便又响起了淅零淅留的雨声,着实让人压抑得很。
云济跟萧谓浊一早便在屋内等候众人,见他们回来,云济习惯使然地就想去逗逗阿志。走上前却发现人一直将头埋在楚樽行胸口,肩膀还时不时地轻颤,他这才意识到事有不对。
萧谓浊往门外看了少许,确认没尾巴跟着后才合上门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尘摇摇头,楚樽行将阿志放在床上,等人稍微平静点了才试探道:“出了何事?”
阿志眼眶通红,连着又哭了半晌,才抽抽鼻子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心大的布包递给楚樽行。
“阿行哥哥……”
话音刚落,他眼泪又不受控制般流了下来,呜咽道:“这是我哥哥的……”
楚樽行将布包打开,随即手指一僵,其余众人面上也霎时有些难看。
包里是一块连带着皮的肉,皮上有一处狰狞的伤疤,紫里透着红,外面还有一圈细小的绒毛。乍一看像是块猪肉,可仔细一辨就能发现——这是块人肉。
云尘不愿让楚樽行过久拿着它,便伸手将肉重新包好放到桌上。
“阿志,你当真能确定这是你哥哥的吗?”云尘多点了几根蜡烛,将屋内照得更为亮堂,“会不会是记差了?”
“不会的。”
阿志摇摇头。
许是周围都是他熟悉也确信不会伤害自己的人,他这阵才终于慢慢镇定下来:“小时候冬日,我喜欢跟哥哥在娘做饭的时候去旁边烤火取暖。有一次烤火的时候我不小心打翻了材火,燃着的那头就砸到了哥哥腿上留下了疤。哥哥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不可能记错这个疤,这就是哥哥的!”
“阿志。”萧谓浊突然道,“你可能确定你们县子里近期一直在少人?”
“能。”阿志断定道。
“可阿志哥哥的肉为何会出现在廖秋的府邸里?”云济道,“尘儿,你们今日去可有发现什么?”
云尘将廖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二人,萧谓浊目光一敛,沉声道:“怕是与廖秋脱不了干系。”
“廖秋的地道暗房里并无异状,里头都是些腌菜。阿行试过里面墙面,也没发现还有旁的门。”云尘道,“他敢主动找上门,必定是有所准备。”
“此事怕不简单,其中牵扯的人太多,贸然上门找廖秋只怕会打草惊蛇。”萧谓浊起身,面色严肃道,“明日我带些人跟阿志回他们县子看看,你们便在这里盯着廖秋。”
“我跟你去。”云济拉住他。
萧谓浊犹豫了片刻,先是觉着不妥,毕竟那边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但最终还是觉得带在身边放心些,便拉过他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云尘见阿志情绪还不甚稳定,也不放心让他自己回房睡,便将床位让给他,自己跟楚樽行拿了被子睡地上。
“阿志一个人占不了多少位置,殿下还是睡床上的好,地下凉。”
云尘挥开他拦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若是怕我冷,夜里将我抱紧些不就无事了?”
楚樽行虽心下无奈,可又一贯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多扯了点被子把人裹好以防夜间冻着他。
云尘背对着他靠了一会儿,随即转过身去掐住他的脸:“阿行,同你商量件事。”
脸颊上的肉被云尘捏在手里左扯一下右拧一下的,楚樽行也不躲,侧了脑袋道:“何需商量,殿下说了,属下听着便是。”
这话像是正中云尘下怀,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即不容置疑道:“那你说话要算话,自此以后,私下便不要再以属下自称了可好。”
楚樽行一怔,嘴巴刚动了动云尘便抬手一把捂住,语气颇为理所应该:“知道你守礼,可我方才说的是私下,难道阿行一直将我当成外人吗?”
“自然不是。”楚樽行拿开他的手,跟他对视了良久后才低声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云尘听得满心欢喜,双手挤住他的脸,含笑道:“再说一遍。”
楚樽行道:“我知道了。”
“再说一遍。”
“我知道了。”
……
两人如此反复了有八九回,可云尘还是觉着不够。楚樽行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抿了抿唇道:“我知道了,殿下快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