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君情(107)
席位按规矩严格划分,桌上摆放的精致菜品种类繁多。顺帝拉着漓妃坐在主位上有说有笑,还时不时亲自动筷给她夹些菜品。
云尘端着酒杯说了些场面话,随后就自顾自跟云济闲聊解闷。
宴席进展了半个多时辰后便显得有些无趣,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嫔妃忽而提议众人去赏梅品诗,得了顺帝点头,这才又才重新哄闹了起来。
御花园的梅树皆是沿着山南池种植,红梅与净水相辅相成,偶尔掉落至池里的几片花瓣也令人赏心悦目,心尖一软。
宫内的宴席是连侍卫也不得佩戴武器,楚樽行跟着一众下人站在旁边等候自家主子。云尘本想置身事外自己闲逛着玩,却被顺帝一声叫了回去硬拉着跟他们一道即席赋诗。
楚樽行远远看着他从容淡定的神情,只觉得雪色桃红下衬托得他格外好看,便又含笑多看了一会儿。
明贵妃挺着大肚子挡住了他的视野,他这才迫不得己收回目光。
顺帝见她过来,上前摸着她的肚子又是大笑又是赏赐,换得其余妃嫔均是半真半假地连声祝福。
楚樽行看着面前甚是温馨的场景,脑中突然浮现出云尘先前猜测的话,倘若明贵妃肚里的孩子当真不是龙裔,那岂不是——
思至此,他眉间猛地一皱。
如若当真如此,明贵妃将他生下来岂不等同给自己留了个抹不掉的把柄?
他说着下意识往那边看去一眼,就见顺帝正跟漓妃谈笑赏梅,明贵妃则是扶着肚子在池边慢步,离云尘跟云济的位置也不过两人身位。
他心下莫名一慌,脚下加快几步便往池边走去。
明贵妃垂下眼眸伸手向后摆了摆,示意陪在一边的宫女向旁半步遮住人群,随后一路沿着池边走上前,伸手刚欲扯过云尘的衣袖往池里拽,却猛不防被人挡了下来。
池水中炸开了大片水花,连带着便是宫女惊恐地大呼出声。
“贵妃娘娘!来人啊!贵妃娘娘落水了!”
楚樽行转头对上云尘惊骇不已的眼神,唯恐自己跟他的关系波及到他,暗自咬牙心里一狠,在人护住自己的瞬间连他一道推进了池里。
来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四殿下!”六福公公吓得路都没走稳,摔在地上还不忘了让周边太监下去救人,“还愣着干嘛,快些下去救人啊!”
守在一旁的太监这才迟缓地反应过来,连忙跳下水将两人捞起来。
楚樽行腹部被冲上来的侍卫狠踹了一脚,顿时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重重砸在身后的假石上。后腰处一阵巨大的痛楚席卷上脑海,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边溢出鲜血,撑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半晌动弹不得。
侍卫拽着他的头发将人压跪在地上,一巴掌甩了上去:“老实点!”
“住手!”
云尘见状眼底一痛,说着便要起身,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冷得透骨他也全然不顾。漓妃惶急地跑过来将他拦住,整个人都没从惊惧中找回神来。
明贵妃被宫女护在一旁,摊在地上浑身无力,紧闭着双眼嘴唇轻颤。
顺帝唤了她几声,见她说不出话来,当即命人小心将她送回寝宫。随后垂眸望向楚樽行的眸色骤然一凉,覆着手声音平淡不失威严。
“拖下去,杖杀。”
第110章 相背而行
“父皇!”
“陛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漓妃敛目朝云尘瞪去一眼,走到顺帝跟前轻言劝说道:“陛下,我常听民间说起,若是在喜庆事上见了血,怕是会影响众人气运。陛下近来龙体欠安,还是莫要触这霉头,不如先将他压入大牢,择日再处置。”
顺帝覆着手沉吟片刻,随后对恭敬站在面前的守卫沉声道:“就照漓妃说的办。”
“那还不快去。”漓妃拧眉催促了一声,又招来在一旁干着急的六福公公,“愣着做什么?快些带四殿下回殿内更衣。”
“哎!哎!”六福公公扶正帽檐连连欠身,手忙脚乱地接过宫女取来的外袍给云尘裹上。
等看着两人走远后,漓妃才留下收拾了残局,吩咐下人该闭嘴的闭嘴,该干活的干活。来回踌躇了一阵,还是将脚步转向了凌渊殿。
殿门微微敞开,六福公公守在门外,瞧见她来忙朝里头通报了一嗓子。
云尘起身将人迎了进去,摆摆手示意六福公公退下:“母妃不去明贵妃那吗?”
“明贵妃那有你父皇陪着,我来看看你。”漓妃挨了挨他的手背,“一会儿让下人给你端些热水擦擦,入冬了天凉,别染上风寒了。”
“多谢母妃。”云尘颔首行了礼,像是在等她继续开口似的,注视窗外没再说话。
漓妃同他耗了半晌,终是耐不过他,轻叹了口气:“我方才若不拦陛下,尘儿打算如何?”
“从南水回来后,父皇要赏赐儿臣,但儿臣那阵并无何想要的,便向父皇讨要了张字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漓妃道,“这是陛下亲口应下的,如此贵重的东西你便打算用在一个下人身上?”
“他不是下人。”云尘下意识地脱口反驳了一句,“至少儿臣从未拿他当过下人。”
漓妃柳眉微微皱起,撑着手神情不属,却也并未追问,转而别有深意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多,你父皇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小事莫要去惹他费心。”
云尘闻言抬首望向她。
漓妃面色平淡如常:“我既帮你拦了陛下,便是要帮你把人救出来。”
云尘顿了顿,良久后才皱眉问道:“母妃为何要救他?又为何不问问儿臣方才御花园那事的全貌?”
“你不必管这些。”漓妃出言打断他,“届时我自会让景何存来找你,旁的事尘儿就莫要多问了。”
她说完便往殿外走去,云尘看着柜子的方向犹豫了阵,还是从中取出一个布包叫停了她。
“母妃将这个带回去吧。”
漓妃闻言转过身,就见云尘将包裹的糙布掀开一个角,现下天色苍茫,里边的夜明珠凝聚着月色散出了道道清光。
漓妃顿时面色微变,嘴唇动了动,眼底多了几分含糊不明的情绪:“……尘儿从哪拿来的?”
“就算儿臣不说,母妃也定是知道的。”云尘将从医馆账簿撕下的纸张对折,一并呈给她,“此物也交给母妃,还恳请母妃派人跟牢里通声气,莫要动私刑。”
漓妃扫看了纸上的内容,神色复杂地凝睇着云尘,片刻后默然道:“记着暖暖身子,早些休息吧”
云尘颔首应声,目送着她走远才合上门。
夜里月白风清,有了方才宴席上的闹剧,各宫人都早早熄灯歇下,唯恐摊上麻烦。太监抬着步撵在宫道上稳步走着,没多一会儿,便在一处寝殿外落了轿。
“不必等着了,先回去就是。”
漓妃垂眸屏退下人,不疾不徐地往屋内走去,人还没靠近门栏,便先从里面听到了几声碗碟碎裂的响动。
“娘娘,这都熬了三四回药了,您多少喝些进去啊。”屋内没人应声,只有婢女既无奈又胆怯地哄劝,声音听着都染了些哭腔。
漓妃径自走进去,没等婢女反应过来向她行礼,便先摆手让她下去。那婢女巴不得快点有人将她赶走,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垂下头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等看不见人影了,漓妃才涌上满脸愠色,压着音量冲向床榻质问道:“你又想发什么疯?”
“这么晚了,姐姐怎的来了?”床上人扶着肚子乏累地翻了个身,弯唇笑道,“你好久没主动来看我了,我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来看看你死没死罢了。”漓妃将捏了一路了纸甩在她身上,“你那丫鬟呢?”
“没回来,许是被谁扣下了。总归纸包不住火,早晚都要被人察觉,有何大不了的,况且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明贵妃捡起纸张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此事,“再者说了,既是你给我的,想来从冬便是被四殿下扣住的。姐姐若是想要我的命,也不必特意来找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