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41)
分兵,惑敌。他想了多种可能。燕止最好被卫留夷诱过去,加上傅朱赢一通好好拖延他,最好干掉他。如若不成,秀城这边也有天罗地网,只要李钩铃能将他诱出城中。
可谁知,他竟都不上当。
这个燕止,真的是每次见面,他都变得比之前更加精明。
如今,阿铃被他闷在城里打了,卫留夷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真是头疼。
燕止在城中,一样头疼。
虽然他已在城中堵死了洛州守军,但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已大概猜到,秀城的天罗地网大都在城外。于是他死守城内,难道月华城主就这样无计可施了?他甚至已做好了准备,月华城主不管城中百姓也不顾五万守军和李钩铃,全不要了,直接封城放火烧。
但也没有发生。
奇怪,明明他每次都烧他的。
隐隐的不安中,西凉军前进未停。燕止一边打一边想,月华城主也有技穷之时?
慕广寒到秀城时,李钩铃的长枪已被折断。
她的头发散着,怀里抱着刚为她挡了一击血流如注的沈策,整个人坠入绝境之中。
……她犯了天大的错误。
竟以为能够在城中破敌,而未依照计划且战且退将敌军引入埋伏。其实西凉援军一到,她就警铃大作想要补救,可谁知西凉王於菟营那么快,在她就要达到城门之前生生将她堵住,让她大军困在城中!
在城内……只能两军硬碰硬。
可洛州在没有设伏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打得过西凉军的。
都是她的错。
她今晚大概要死在这里了。
她不怕,可全部计划却在她这一环出了问题,全盘皆输可要如何是好?
“阿铃,躲好!”
忽然,耳边响起熟悉的人声。李钩铃下意识拽着沈策侧身窝在身旁断壁残垣之下,随即箭雨从城墙四面八方而落。
李钩铃眼眶模糊,她万没想到月华城主、钱奎将军、俘虏军战将文隽他们,都回城来救她。
可是,怎么救?
她想不到办法。
几轮箭雨,西凉於菟营训练有素,只顾躲闪并无人惊慌。
反而西凉王抬眼,不仅毫无惧色,白发掩映的兔子花脸还对着月华城主露齿而笑,一跃而起飞上城墙。
嗨,好久不见。
半轮明月下,长戟对剑,擦出一道火光。
燕止挑眉,斗了这么多年,这其实还是二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正面地兵戈交手。万万没想到月华城主竟也功夫不俗,竟能稳稳地接他几招,毫不显弱。
只可惜,离得那么近,还是看不清对方样貌。
一个全脸面具加绷带,一个银发覆面花兔脸。
啪、啪,几招见招拆招。
人人都说月华城主丑。
丑且舔狗。
夜色之下,火光微明,燕止只能看清面具之下,那人皮肤的颜色确实疤痕遍布青一块紫一块,他虽不信那些话本上写的一堆狗血故事,但……可想而知。
慕广寒每次看见燕止,都是一副白发凌乱很邋遢的模样。
今日也还是那样,下半张脸还是画了兔子的三瓣嘴,依旧遮着眼睛。据他所知,长毛狗才像这样遮着眼睛。
而且,即便画脸,也常有人传那虎贲将军赵红药卸了妆之后是个大美女。亦有人说师远廖本人也是个不错的爽朗帅哥。
就从没听人说过西凉王好看,只说他能吓得小儿止啼。
综上所述,可想而知。
……
楚丹樨、钱奎双双赶来。
长戟与剑交错,楚丹樨手中一阵酸麻,吃了一惊。“我来!”钱奎随即猛冲上去——他长这么大,还从无遇过敌手,他近两米半高、两百多斤,双手重锤。
可西凉王竟只是退了几步,并没有被他一击打飞下城墙去?
这还是人吗?
……
长夜无明,两军城内混战。
夜色,鲜血,疲累。
燕止也有些累了,长戟和盔甲上都沾染了血色。而眼前慕广寒、楚丹樨、钱奎身上的伤,都比他还重。
赵红药和师远廖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部气喘吁吁。
城中守军疲于奔命,西凉精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是他们人生中打得难得疲累冗长的一场仗。
巷战,在这满是砖石废墟的城里,漫长无比、拖死人的巷战。
西凉始终占据着优势。
如今已将洛州部全数围困在城中一角,最迟天明,此城必下。而燕止、赵红药与师远廖,也已将月华城主等人困在死巷之中。
活捉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之前箭雨时,燕止就知道月华城主大概已被逼入绝境。可秀城孤城,他又做不到弃之不顾。
也只能明知没有胜算,也咬牙在此与之磋磨。
并非他筹谋不精,只是时运如此。
这大概就是英雄末路。
慕广寒之前被燕止的戟狠狠刮了一刀,伤在胸口,有些呼吸困难。想说句话都要咳出血来。
要是可以,他也不想在此生耗。
可一般人谁能想到,一个被他关城门烧过好几次的男人,为何还能如此无所畏惧。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敢进他的城,还窝在里头死活诱不出来!
要他怎么打?
各种办法都用了,他死活不上当,怎么打???
几个时辰很快过去。
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缕微明。
燕止:“红药、远廖,打起精神不玩了。”
西凉再次发起总攻。
钱奎大喝着重锤应战,震耳欲聋的巨响。楚丹樨长剑挥舞,招招致命。慕广寒的剑也是月华城宝物,却没想到打在燕止戟身竟然一折两半,随即西凉王高举长戟——
他在贯穿月华城主的身体时,特意偏了几寸。
刚劝过了,月华城主不降。
此刻不降,那就抓回去慢慢磨。他不会让他死。
耳边,是楚丹樨扭曲的声音:“主人——!”
万没想到,月华城主被贯穿后,竟狠狠一把抓住燕王的戟。面具下一双明眸死不服输地望过去,咳出鲜血的嘴角亦勾起笑意。
他下了此人的武器,钱奎、丹樨,上啊!
钱奎:“哇啊啊啊啊!你去死!”
楚丹樨更是咬牙切齿,长剑狠狠刺中燕止肩头。
西凉王受了两击,亦咳了口血,随即却借插入月华城主身体的那把戟一跃而起,飞身夺了旁边一尸身佩剑,反手就击飞了钱奎手中重锤。
更多的血从慕广寒口中咳出。
他就这么和着一口腥腻,咬牙看着西凉王手里拿着一把碎了一半的普通佩剑,继续神挡杀神。
怪不得……
说他能吓哭小孩。
这着实,令人恐惧。
慕广寒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但他知道必须起来。
西凉王此刻,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你别……碰他……”
楚丹樨一身黑衣早被血水浸透,依旧死撑着横刀挡在慕广寒身前。他的剑碎了一半,那是主人特意买给他的,他绝饶不了这个人。
钱奎亦爬了起来。他皮糙肉厚,他就不信!
但其实,两人皆已摇摇欲坠。
赵红药也已经站不稳了,她在燕止身后,模模糊糊伸出手指,西凉王只要“啪”——一个,再“啪”,另一个。
就结束,月华城主就逮住了。
马上,就要赢了。
然而,偏偏就差几步,燕止忽然停下。
他愣了片刻神。
那种感觉又来了,那种被月华城主玩弄于股掌之中,追着到处砍……从来,从来没有别人敢这样对他,的那种感觉。
但此刻,不可能。
西凉军已然大获全胜。
除非。
除非月华城主用这么笨、这么要命的办法跟他耗了一夜……
依旧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
……
“燕王,燕王!不好了,大世子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