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一头鲸(22)
“掺了砂子的粮食,家有余粮的人会嫌弃它难吃,快饿死的人是不会嫌弃的。”
这般话语,出乎凌霄意料,也与他的常识相悖,他不禁细细思索起来。
“凌霄哥,你认识真君多年,刚才你也在诧异,说明你觉得真君并不吝啬,那他为什么要亲手定下这种低到离谱的工钱呢?”
“你是说,这个工钱,就像掺了砂子的粮食。”凌霄边想边说,所以语速很慢,“因为太差劲,但凡有其他活路的妖,都不会选它……对吧?”
这一切只是谢荷翁的猜测,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应该是吧?廉白真君如果舍不得出钱,让我们几个继续兼职不就行了?何必招工呢?”
“是哦……”青藤顺着墙角往外爬,那朵饱满的花朵开了又合,喃喃自语,“奇怪奇怪,这法子真奇怪,我得再想想。”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凌霄离去后,谢荷翁并没有急着走,他伏在桌案上,就着昏黄的烛光,在纸上画了一朵荷花。
一朵荷花画完,他抽出另一张纸,想了想,提起了笔。
嘟着嘴吹干墨水,谢荷翁连忙将两张纸卷起,轻轻握在手中,向着““韵海荷心””跑去。
湖畔香风萦绕,月下莲池美如画作,谢荷翁无暇欣赏,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湖面轻声喊道,“小荷花,你在吗?”
湖面平静,一时没有回应。
在等待的时间里,来回踱步的谢荷翁掏出两幅画看了看,一咬牙,将其中的一幅揉掉藏进口袋里,把剩余的那副重新卷好。
他又叫了几声,荷花丛中终于飘出一片圆圆的荷叶,叶子上载着小巧的荷花精。
它从看见谢荷翁起就笑的很开心,“小荷翁,你来找我玩哦?”
谢荷翁跳下小道,走到一块临水的大石上,“上次你说想看我画荷花,我今天画了一幅,拿来送给你。”
小荷花精惊喜地捧着脸颊,“真的吗!快快快,给我看看!”
它踩在荷叶上,离水面不超过三公分,这让谢荷翁递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这纸不能沾水,不然画就洇了。”
“哦哦,看我都忘记了!”小荷花懊恼地拍拍脑袋,它左右看了看,就近折下一片荷叶,在它正反两面撕下两张膜,啪啪拍在画的两面,又将四周接缝捏实,接着展示给他看,“呐,这样,纸就不会被水打湿了!”
这种材质的塑封膜,以前真没想到过。
谢荷翁被它清奇的思路和利落的动作逗得笑起来,“你看看,看我画的你喜欢吗?”
“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还没看清呢,小荷花就送出了让人舒心的话,不过,当它真正看到那朵纸上的荷花时,它惊呆了。
谢荷翁画的那朵荷花是黑白的,白纸之上,细腻的曲线,交错的阴影,画出了片片饱满又立体的花瓣,和与真实一般无二的花蕊,还有一粒有光从中折射而过的晶莹水珠。
这纸上的荷花,就仿佛是活的一样!
小荷花精惊得说不出话来,它飘起来,将画纸举到一朵白荷旁边,转着小脑袋来回比较,“这、这!这太像了!这才是我真实的样子!”
真君画的荷花也好看,但跟这个完全不一样!
谢荷翁笑了笑,“你喜欢就好,以后我可以给你画更多的荷花,上颜色那种。”
听到这句话,小荷花精兴奋的大笑,举着画纸在空中扭来扭去,哼唱着它自己编的歌。
又陪着它聊了一会天,谢荷翁看向被水雾笼罩的湖心,“小荷花,你能帮我去通传一下吗,我想见见廉白真君。”
“好呀!”
“那你去见他的时候,能把这幅画带上吗,你给他看看这个画。”
“啊,你也想要真君的夸奖?可以,没问题!”小荷花拍着胸脯,“我一定让他多多夸你!”
说完,它抱着画纸小炮弹一样飞进了白雾里。
第17章 修改契约
谢荷翁在韵海阁见过几幅画,它们和故乡的水墨画是类似的风格,抽象写意,不重写实。
廉白真君亲笔画的《鹿王野》也是行云山势,比较抽象,仔细描绘的只有隐约可见的鹿眼鹿角,带了一点工笔画的细致,但形态也和真实的鹿有一定区别。
因此,谢荷翁推测,廉白真君或许没有见过偏于写实类的素描。
现在他的寝室里关着一头吃豹子胆长大的鹿,而这个世界与故乡的差异太大了,很多常识自己都没搞懂,又怎么去给小鹿出主意呢?
自己不行,就要积极寻找帮助。
搔头苦思,他想到了通过小荷花精让廉白真君看到那幅画。
一个能造画中境的妖,应该会对新的画技感兴趣吧?
寝殿穹顶很高,很蓝,光束在上面起伏旋转,就像在海水里抬头看天时,所看见的景象。
海蓝色的巨大石柱,四五米高的石雕鲛人半身赤裸,双手向上托举着明珠,明珠的光辉照亮整座殿堂。
第一次进入这座大殿时,谢荷翁浑身湿透,午夜惊魂,都没来得及仔细观察。
雕刻着浪花和大鱼的丹壁尽头,真君坐在案后盯着那张纸不吭声。
“你所为何来?”
头顶突然传来廉白真君的声音,谢荷翁连忙转正自己的脖子,“真君,昨晚的那头小鹿,我放心不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它,所以想来咨询一下您的意见。”
“安置?你不想杀了它恢复自由?我能感觉到,你对奴隶这两个字眼,非常的厌恶。”
真君锐利的眼睛直视谢荷翁,为其施加了莫大的压力。
这种瞪眼模式,谁先错开眼就算谁输!
恰是少年郎的谢荷翁,仰起头,回瞪廉白真君,“鹿王是个英雄,英雄的后辈应该受到善待,我不可能杀它!”
廉白真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鹿王是英雄,他的儿子可不是,那注定是个莽夫。父辈牺牲所有为它谋划的后路,它不走,那你何必多管闲事?大可随它心意,任它死活。”
廉白仙君行进的步态很威严,正肩昂首,龙行虎步,随着他的靠近,他所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这激得谢荷翁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尖刺,“但这也太冷酷了!幼崽应该拥有犯错和改错的机会,它本性不坏,只是在仇恨驱使下有些莽撞。”
“它处事方法不对,但罪不至死!”
炎魔重伤鹿王这件事,不是什么机密,如果不加约束,一旦小鹿知道谁是它真正的仇敌,那它一定敢跑去报仇(送死)的!
嗒嗒嗒,空旷的大殿将廉白真君的脚步声放大。
他冷着脸,绕着谢荷翁走了两圈,又走回玉座,撩袍坐下。
“你说的冠冕堂皇,又何尝不是害怕自己受到牵连?”
谢荷翁双目灼灼,不闪不避,“我很怕再出现昨夜那种状况,但我也想它平安长大,这不冲突。我见识少,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它有益的,所以献上那幅画,向您求助。”
看着台下两眼亮晶晶的幼崽,廉白仙君收起了外散的威势,人在受激之下,往往容易吐露真言。廉白真君听了他的话,分清了他并非伪善。
于是,廉白真君的语气变得和缓,“鹿王选的那条路,就是对它最好的处置。”
他接着说道:“《鹿王野》中灌注了丰沛的灵力,那是我付给鹿王的酬劳。它倘若肯待在画中勤加修炼,未来的成就不会小。”
果然还是要送它回去吗?
“多谢真君,我会努力劝说它,让它回到画里的。”
劝说?都求到本君面前了,又何必再用那种软弱的方式?
廉白真君忍不住提点道:“幼崽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几句规劝,就能让它放下仇恨,选择隐忍?”
“可是它还那么小,冲去找炎魔报仇不是找死吗?”这是常识,很浅显的常识!
谢荷翁觉得自己一定能劝动小鹿,让它先保命,等以后变强了再提报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