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一头鲸(4)
这个地界的“人”,很多都会有尾巴、鳞片什么的,他又联想到城门口,那个小头领的赞美……
所以,这些家伙都不是人吧?只是变了个人的模样?而不被看破的、完美的人形,在这里是需要忌惮的、实力强劲的象征?
“那我要不要装个杯,度过这个难关再说?”身陷黑店的谢荷翁暗自计较。
两边静默对峙,都在掂量。
谢荷翁先开了口,“我的确第一次到这儿,和我母亲走散了,身上没钱。”
这话说的很光棍,听在对方耳中,莫名有一种有恃无恐的况味。
秋宫看着他血糊的脸,暗自盘算,“此子看似娇弱,然百岁不到便能完美化形,世间罕有,其血脉传承必定强悍。如果为了两百铢将他打杀,日后,他亲族上门寻仇可如何是好?”
一只懵懂小肥羊,霎时间变成了烫手大山芋,秋宫不由暗叫晦气。
他试着开口,“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是吧?”
谢荷翁点头。
秋宫再言:“你欠我钱不给,她才会打伤你的是不是?你亲族来了可不兴寻仇的。”
秋宫的小心翼翼,让谢荷翁察觉到了,他眨了眨眼,指着自己脑门,“我从生下来起,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这是实话,他受过最重的伤,就是初三的时候打篮球摔倒,膝盖磕了一片淤青。
秋宫也信他没撒谎。
各族幼崽,在百岁之前,大多被父母藏在家中,小心呵护,极少受伤。
他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什么不靠谱的双亲,带这么小的幼崽出门?出门就算了,娃都能丢!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小麻烦扔出去!
“这样吧,茶钱我不算你的了,我们两清,”秋宫往门外摆手,“走吧,我送你出去。”
出去又要面对全然陌生的妖怪世界,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谢荷翁有一瞬间的无措,他想了想,“老板,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等我母亲来接。”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不到这儿,不会有人来接他,更不会有大妖为他报仇,这不过是狐假鸱张的一句谎话。
偏偏这句谎话,奏效了……
这方世界有一个谢荷翁不知道的规则。
大妖的血脉越是强悍,繁衍就越艰难,子嗣艰难,也就导致了那些强横富有的大妖们,都有一个共性——护短。
为了区区两百铢,自家的小幼崽被人在脑袋上捅了一个血窟窿,还被赶出门去……倘若这幼崽不幸死去,那清算起来,伤过它的妖一个都别想逃!
秋宫再次后悔,他的肉肉拳头捏紧,在阿善奴背上使劲儿捶,用传音入耳之术悄悄骂她,“你就不能下手轻点!”
阿善奴大叫冤枉,“你叫我凶的,还说最好一招制敌,吓破他们的狗胆!”
“什么狗胆,你小心点!”秋宫忙看了一眼谢荷翁,发现他好像没听见,他接着训人,“哼,你给我闯的祸,就从你工钱里扣吧!”
祸从天降,阿善奴气得龇牙。
一个小孩一个少女,突然面目狰狞的演起了默剧,谢荷翁不知道他们在交流些什么,只能暗自戒备。
两人推搡了几下,小孩子整理好衣衫,从少女身后走了出来,
“咳咳,是她太冲动,不小心误伤了你,你留下来养伤也是应该的,阿善奴,你招待他。”
谢荷翁心头大石落地,心里欢喜又不敢表现出来,压着嘴角道:“好的,感谢你们收留我。”
秋宫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径直离去。
圆月杲杲,园林寂寂,月光将松柏的影子投到青石地板上,婆娑斑驳,自有幽韵。
突然,一座偏僻的院子外响起两人的脚步声,一个轻盈有韵律,一个哒哒作响。
阿善奴身形高挑,精瘦,腰间挎一柄沉重的大刀,依然身法轻捷,走的飞快。
哒哒哒的自然是谢荷翁,他以竞走的姿态追赶了半个多小时,累成傻狗,然而林园广阔,目的地也不知道在哪儿?
谢荷翁气喘如牛,嗓子发干,“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阿善奴阴沉着脸,只管自己走路。
谢荷翁三步并两步超到她前面,看清她满含怨怼的面容,“你在生我的气?为什么?”
他得到少女一个白眼。
“你告诉我嘛,我哪里做的不对,惹你不高兴了吗?”
好烦,叽叽喳喳。
阿善奴经不住他一直追问,终于开了尊口,“秋宫怪我砍伤你,招惹到你这个甩不掉的麻烦,他要扣我工钱!”
说完,她面目又狰狞了起来。
他再次得到少女一个白眼。
不知道为什么,谢荷翁有点想笑,“那、那我留下来做工,他扣你多少,我还你呗。”
“真的?你给我钱?”
阿善奴面露疑惑,谢荷翁嗯嗯点头,“当然前提是,他允许我在这里做工,给我工钱。”
“这你不用担心,你家血脉这么强悍,他敢不答应?”
工钱有望找回,她终于收了臭脸,十分积极地给谢荷翁支招。
“你说的血脉是什么意思?”谢荷翁一直不敢多话,但这或许就是秋宫老板转变态度的关键,他不得不搞清楚。
血脉传承之事,就好比人类的饿了要吃饭,过马路要看红绿灯一样,是各族的常识,所以这一问,倒是把阿善奴问的一愣。
继而,她自己给圆了过去。可能是这个小幼崽太小,他爹娘连常识都还来得及教。
她停下来,苍白指尖点点自己,“我父母都没开灵智,我自己浑浑噩噩修炼七百多年得以开智,近一千岁时才幻化出人形,这便是血脉微薄。”
“而你,”看眼前男孩由皮到骨的完美人形,再想到他的年纪,阿善奴酸得不行,“你这种,就是爹娘给的好血脉,19年就化了人形开得灵智,待到成年,天赋神通显现,横行各界都不是问题。”
谢荷翁受教,连忙感谢,阿善奴见其并不鄙夷自己的出身,倒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闲聊间,两人终于到达住处。
这里是厨房所在的院落,地处偏僻,周围并没有种植什么昂贵的草木。只有肆意生长的兰草,霸占了院子四角的空地。
住人的屋子有些奇怪,竟然有一半在地下,进门后需要下五六层台阶,室内很潮湿,一桌一椅一张床,再无其他。
此时夜已经深了,寒气侵衣,谢荷翁看着光秃秃的床板,只能央求阿善奴帮忙。
她就住隔壁,以后两人便是邻居了。
等到被褥齐全,洗漱完毕的谢荷翁倒在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谁知道后脑勺刚沾枕头就进了黑甜乡。
第4章 杀鱼小妹
“咚!”
“咚!”“咚!”沉闷的敲击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谢荷翁。
他睁开眼发了几秒的呆,终于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外面的咚咚声震得他心惊肉跳,忙掀开被子跑了出去。
他的住处,位于林园的东南角落,这里被高大的围墙与林园景观隔开,“凹”字型的一排建筑,一半是厨房,一半是寝室。房屋前的空地上,铺满了白石条,四周靠围墙的地方,除了一口井,其他的空位都被碧绿的兰草占领了。
他打开门,眼前一片雪白,继而是兰花的幽香,夹杂着湿润水汽扑面而来。
他彻底清醒了。
此时,厨房门口的地面湿漉漉的,正中放着一个比汽车还大的贝壳,那些沉闷的敲击声,是因为有个少女提着刀,绕着大贝壳上下翻飞,一通砍。
她的速度非常快,以至于在空中留下一片残影。
而在她的不断打击下,那个巨大的贝壳表面,开始出现无数均匀的、网状的裂纹。
晨光之中,少女跳到地上,对着贝壳狠踹一脚,壳上的裂纹咔嚓嚓全部爆裂,贝壳里嫩黄的软肉暴露了出来。
一头呆毛的谢荷翁站在宿舍门前,看得目瞪口呆,心里一群小牛蛙排队唱歌,牛哇牛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