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竟是我自己(279)
林转过脸,哪怕是此刻,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灰翠刚才呼唤出声是本能,但在林回头看他的这一刻,已经有了猜测的灰翠,感到自己的打断是某种残忍。
但是,如果真是他那个猜测,灰翠完全不想林触碰它!
林是古人类?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如果林是古人类,林身上一切不同寻常之处都有了解释。
比邪神信徒出生的猜测更可能,畸变教派培养不出林这种性格。
默然两秒后,多弗尔鸟人只能这么问:“走吗?”
林慢慢放下了手。
他回过头对馆长说:“好吧,打扰了。不过,我真对这个古人类挺好奇的,明天我就要登上总部,到时候我的权限应该能再升一级,您可以给我推荐一些我能看的相关资料吗?”
“当然!”馆长没想到林这样一个仪式师,竟然有钻研历史的心,将头骨小心塞回纸箱里,她从凌乱的桌面上扒拉出笔记本。
“审判官总部,到时候你能进的资料库应该是……”她小声嘀咕,潦草写下几篇论文的名字,和人的名字,撕下来交给林,“非考古学家的话,了解这些就差不多了,但更深入的——年轻人,要把握好界限哦。”
她看着林收起纸条,没忍住又关切了几句,“设下界限是有理由的,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了解……要不要去敲钟霜鸦教会询问一下入教事宜?”
敲钟霜鸦,记录之神。
祂和胶匠一样,知道很多极为隐秘的事。
说到胶匠,啊,胶匠……
林灿烂一笑,“我会问祂的。”
祂可是一个不同的人称代词,馆长一下子有点听不明白,这个祂总不会是指她的主吧?
灰翠倒是觉得,这个祂可能是指已经预定林的镜中瞳。
过去想起镜中瞳,灰翠总会有些心情不快,这次他却难得没生出那种情绪,只忧虑地看着转过身的林。
黑发的仪式师大步往馆长办公室的门走去,还疑惑瞥了灰翠一眼,奇怪灰翠为何站在原地。
灰翠跟上他,两人没有再并肩而行,而是一前一后。
安静地走出博物馆,林才问:“先去胶匠教堂吗?”
无论如何,胶匠可能神降的事,灰翠需要去和胶匠教会沟通。
林理智清晰地明白这点,但灰翠却担忧于他这幅理智清晰的模样。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
“先去胶匠教堂吧,”林道,“我想早点拿回耳坠。”
“……好。”灰翠只能这么回答。
他们穿过新年前夜热闹的人群,找到附近的电梯广场,歌声和欢呼声传不进他们的耳中,他们搭乘电梯抵达胶匠教堂所在的那一层。
胶匠教堂在电话局对面,在这个诸神的休息日,教堂里驻守的牧师也不多。
灰翠很快找到主教。他和主教交谈时,林就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仰头望着胶匠的神像。
那是一块巨大的,比人还高的,蜜色琥珀。
蜜色琥珀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奇怪的,快有半个琥珀大小的扭曲气泡。
这显然是个人造的艺术品,林在过去以为这个神像象征胶匠闭锁但存在的空间。
但现在看来,他或许可以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那个气泡里?
古人类。
好吧,现在证据也不是那么多,说不定馆长拿出的那个古人类头骨,是个古猴人呢?林见过几个猴人,他们的耳朵和林长在一个位置,只是比林的耳朵更大,形状或圆或稍尖。
但是,但是……如果是古猴人的头骨,馆长不会用“奇怪”来形容。
况且,在办公室里林已经回溯过了馆长的眼睛,借用馆长的眼睛,看到了她复原出的完整古人类骸骨。
没有尾巴,不是猴人,当然。
他还看了一些馆长去城市外遗迹勘察的画面,没看到什么有决定性的,钢筋水泥这种东西地下城也在用。
林当然知道这个世界的兽人种族姓氏,是他们的英文名或拉丁学名音译,但这种巧合可能有多种原因导致,最大可能就是他其实是穿书,作者不知道怎么设定种族名字,借用了英文和拉丁学名。
学通用语单词时偶尔会产生一点即视感?在声带和地球人差不多的情况下,这个文明发展出“ma”和“da”可以解释。
主要是地貌,整个世界只有一块大陆,大陆圆得像是圆规画的这种设定,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地球吧。
不可能的……
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就算这个世界上曾有人类,只是证明这里有可能是一个地球的平行时空,在这个平行时空里,和林一样的人类在很多年前灭亡了而已。
然而,然而——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对着神像质问。
“是祝福。”联络总部后,主教对灰翠说,“教皇是这么和我说的,在必要的时候,它会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羽毛耳坠重新回到灰翠手心,并不受耳坠主人欢迎的琥珀珠子璨璨生辉。
他返回寻找林,林的位置和姿势与他离开前一样,却无法让灰翠安心。
他走上前,弯下腰,问:
“主教说没有问题,但不好拆,林,你要戴吗?”
“有用的话,”林撩起耳边的头发,“好吧。”
他表现如常,灰翠的手指却比第一次为他戴耳坠时更凉。
等戴好后,林直接起身,不再给胶匠的神像任何视线,只对灰翠道:“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去车站,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不,你脸上可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灰翠皱眉,招呼了他一声的林却已经转身,沿着过道,往教堂外走。
他往前走。
方向明确的。
灰翠一如过去几年那样注视他,他看到了,目标,崭新的目标,已在林心中生出,就像曾经林拼着一口气,要赚到家人的治疗费一样,那目标就像火焰,而他把自己当做薪柴好熊熊燃烧。
之前灰翠在林身上感觉到的犹豫消失了,他不再关心那件事,只想要往前,什么都不能阻挡他的步伐。
但是,就像灰翠替林感到辛苦和累一样,此刻看着林向前,他不由自主为林痛苦。
灰翠不由在原地驻足片刻,因为曾经他只能看着。
但此刻,林走动时,黑发扬起,露出了翻动的羽毛耳坠。
灰翠深吸一口气。
“林。”他呼唤道,郑重地。
林停了下来,回头看他,尽管心已经飞驰。
灰翠这才走上前去,他按住了林的肩,轻声道:“抱歉。”
林:“?”
林:“!”
灰翠稍稍低头,微凉的柔软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仅仅是这么亲密地贴着,让自己的气息将林萦绕。
他们能听到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吐出的气流会被另一个人呼入,体温透过衣物迅速浸染对方,心跳的搏动通过身体微小的颤抖互相传递。
于是,林飞驰远离的心,回到了身体里。
他迟钝地开始感觉到痛苦。
灰翠怀里的人呼吸开始急促,身体的颤抖从微小变得剧烈。
他突然呛了一下,然后咳嗽起来,转头将脸埋在了灰翠胸前。
压抑的,细微的哭声,迸裂出一丝。
林用力抓住了灰翠的衣领。
他抬起脸,露出散开绷带下通红的眼角,几乎将牙齿咬碎般问:“还有其他可能……对吧?”
灰翠没有回答。
知晓自己来处的林,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
他只是轻轻按住林的后脑勺,再一次用自己的胸膛,遮挡住林无法抑制的、痛苦的眼泪。
***
992年。
第一周,礼拜一,中午。
大哭一场后,回到总所就开始发烧,接着昏睡过去的林,在哐当哐当的声音里,苏醒于一个狭小的房间。
狭小房间的车窗可以看到不断往后移动的灯光,他已经在总部的列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