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29)
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究竟为什么只有桔梗和她转世的戈薇能够看到埋藏于他人体内的四魂之玉呢？桔梗固然是守护玉的巫女，但她并不是伴玉而生的，只是受到驱魔师村庄所托才担下了守护并净化四魂之玉的职责，在她之前也有人守卫四魂之玉，可却并没有她独有的这一种技能。
究竟满足什么样的条件可以感应四魂之玉？
——或者说，玉是怎样挑选主人的呢？
***
天明。
明心法师端坐在自己的房中。
他还年轻，品貌依旧如翠竹一般，可是却即将坐化了。
寺院的经营，弟子们的仰慕，远近村民的信赖……拥有这些的人，太为他人着想的人，本就不可能活得长久。
——他的一生，岂不都在为别人而活？
在这个时代，法师和巫女，就是人们的一线希望。不能迷惘、不能迟疑、不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享受自己的生命……如果他们倒下去了，那普通人的信仰又该在何处得到延续？
碧落深深地看着端坐于蒲团上的明心。
呐，我是你的后世，我会一直……任性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吧？
深紫近黑的瘴气弥漫于整个房间的地面，渐渐席卷而上，一袭纯白长衫的明心犹如怒海孤舟，小小一叶，却是坚不可摧。
“你是……半妖？”
“呵，本来就没有想到能瞒过你，”一身白色皮毛以狒狒面具遮住样貌的妖怪低低地笑起来：“明心法师，你看看……这是什么？”他的手上，是被污染的四魂之玉。
明心的表情竟然很平静，淡淡道：“桔梗怎么样了？”
“心爱的弟子遭遇不测，竟然也不能让你有丝毫动容吗，不愧是心怀天下的圣者呢，”看不清面貌的半妖不知是讽刺抑或感叹：“不过你放心，桔梗还没有死，她会死在犬夜叉那个半妖手里，相应的，犬夜叉也只会死在桔梗手里。”
他的声音轻柔，恍若呢喃：“他们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只死在彼此手里。”
明心对眼前半妖的挑拨并不作丝毫回应，而是道：“你喜欢桔梗？”
“……哦？”
法师温文有礼：“你叫什么名字，半妖？”
“我是奈落。”妖怪怀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道：“你要记住这个名字，虽然你也记不了多久了。”瘴气已经漫过腿部。
明心站了起来，语气依旧是淡漠的：“以地狱为名吗……你并不像是人类和妖怪结合生下的半妖。”
他缓缓地叙述，止水般就像在诉说一个已经知晓结局的故事：“我知道桔梗瞒着犬夜叉救下了一个叫鬼蜘蛛的强盗，而鬼蜘蛛的全身都被烧伤了……所以你才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么，奈落？”
“因为得不到桔梗，才要设计她和犬夜叉反目？”
“奈落，你是可以吞噬其他力量的妖怪吧……想要吞噬我吗？”
“为什么要这时候来到我面前呢？晚上一些的话，我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啊，对了，桔梗和犬夜叉的约定是中午，你要带着四魂之玉赶回去？为什么呢，明明是已经到手的宝物啊。”
“怎么，你希望桔梗用四魂之玉活下去吗？你以为桔梗能够接受半妖犬夜叉，就也会有可能接受你吗？”
“桔梗是我心爱的弟子，我了解她的秉性。”
“她绝不会选择你。”
“住口！住口——我奈落才不会喜欢上人类的巫女！”瘴气翻涌着加快了蔓延的速度，奈落半晌才平静下来：“你想激怒我？”
明心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你应该才到这世上几天时间吧？真是控制不住情绪的小孩子呢。”
“怎么，不消灭我吗？”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对于我来说，死亡仅仅是死亡本身而已，坐化与否对我并没有区别。”浓厚的瘴气已经没过了胸前，人类法师的身体被一点一点腐蚀，明心却仍然微笑：“我的灵力是绝对纯正的，即便心灵有破绽，却也并不算黑暗。”
“奈落，你是无法吸收它们的。”
“半妖总会有虚弱的时候，对吧？”
明心的眼中闪过迷蒙的红光：“我的灵力会保护你，却也会让你时时刻刻感到痛苦。你存在一日，这痛苦就无法消除。”
法师的身影终究被整个湮没，伴着笑意：“这是我下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诅咒呢。那么，由你选择吧，要不要这个力量呢？”
奈落当然选择了吞噬。没试过之前，他并不相信不能完全吸收明心的力量，在四魂之玉的帮助下。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类，只要明心的心灵有黑暗的一面，奈落就能污染这庞大的灵力，化为己用。
这是作为善于拨弄人心的妖怪的自信。
可是十月之所以法号明心，也因足够……洞明人心。
***
“他们……就快到了。”神无的镜中显示出犬夜叉的影像。
静谧的夜晚，城堡里的人却一个个起身，面目呆滞地朝着城墙外走去，就连中午才来到的绫小路城中的人也是一般。
之后，整个城堡仿佛被施了魔法，蓦地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片荒芜。
奈落悬在空中，抚平碧落因为凉意而皱起的眉头，裹紧了他身上的被子。
“神乐，你和琥珀去会一会犬夜叉吧。”
“是。”
神乐的目光落在奈落的怀中，那个叫碧落的人类仍旧在睡梦之中。那是犬夜叉他们的同伴吧……奈落，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给奈落明明抢到四魂之玉又还回去找到理由了，不容易啊。
第十三章
害人之心不可有的下一句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最后一瓣前世之果静静地发出微微的红光，晶莹而饱满，带着浅浅的蛊惑。
在第六个梦里，明心已经死亡，那么第七个梦会是什么呢？联想到第五个梦境中明心的最后一句话，碧落陡然觉得芒刺在背：如果明心没有完全死亡的话……如果前世的灵魂依旧存在于后世的身体中的话……夺舍？
这真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猜测。
碧落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温暖的被窝，穿衣穿鞋走到门边，例行查看自己简陋的布置，发现门已经被打开过了。
有些人有这样的经验，做一个小机关来检验自己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进过自己的房间、翻过自己的东西，可能是为了保护**，也可能是因为强烈的领地意识，或者像是碧落一般，为了防患于未然。
他只是在拉门之间与腰平齐的地方，夹上了一根自己的头发而已。现在这根头发却不在了，嫌疑人有两个，奈落或者小竹。
“碧落大人，您起身了吗？”
“进来吧，小竹。”
可爱的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缺少睡眠而形成的淡淡青影，碧落在一瞬间几乎以为昨晚擅入自己房中的就是小竹了。这样的话，也只不过是少女无伤大雅的心思罢了。
“碧落大人……”小竹踌躇着踮了踮脚尖：“琉璃子公主请您去品茶。”
城堡依山而建，曲折蜿蜒，因而有许多回廊。走在长廊上，碧落注意到来来往往的侍从家臣们也都有些精神不济，就像是整个城堡的人昨晚都没有睡好一样。
这样的大手笔……奈落做了什么呢？整个城堡里的人好像都只是以为自己没睡好觉而已。这样的手段，似曾相识。
先用神无的镜子把人们的灵魂吸入，再用神乐的操控之术让这些人成为听令的傀儡，事情完成之后再让神无把灵魂还回，就可以达到目的。这么说，昨晚我是自己推开门走出去的了？不是说服用前世之果的时候会睡得很死怎么也不醒吗……还是说被控制并不算醒来？
碧落当然不会想到，他是被差别待遇的。
小竹几次抬头看向一身正统阴阳师打扮的碧落，欲言又止，而分心想事情的碧落并没有发现小姑娘的神思不属。
品茶的地点在几株樱花树下。
战国时代变迁频繁，只有在深深的树林间才存在上了百年的树木，这几株樱花树并不繁茂，但扎根在一处互相点缀，却也妖娆。
只在最美的时候开放的樱花吗……碧落记得昨天还没有开花的。今日盛景，莫非正是为了樱花树下的美人？
树下已摆好了茶具。
琉璃子公主端坐在一旁，柔和而不失挺拔的坐姿显出她良好的教养，浅粉色的和服与樱花同色，面上的胭脂也是微微的粉，更衬得人比花娇。
侍女武士们站在一个稍远却又能随时供主人传唤的地方，恰到好处，碧落注意到，在他走向琉璃子公主的时候，有几个武士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
真是……强烈的保护欲。
互相问候，与琉璃子公主相对而坐，碧落神色从容，面色含笑。这一位公主清晨就把他请到这里来，是想要打探关于阴刀殿下的事情吗？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被城主救下，一见如故，并且在养伤期间与城主殿下感情日益深厚的阴阳师呢。
纤纤素手摆弄茶具，淡色的茶水从壶嘴中流出，氤氲的雾气中有花的味道，芳香馥郁。樱花树下饮花茶，也正应了此情此景。
琉璃子公主的眼中笼着化不去的哀愁，幽幽道：“昨日妾身去见阴刀殿下，可殿下却并不愿与琉璃子共处一室……碧落大人，妾身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奈落啊奈落，他就不信这位公主来找自己没有经过他的指点……碧落浅浅抿一口茶，托住茶盏，才道：“公主殿下，您为何要自称妾身呢？”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已婚女子的自称吧。
琉璃子晕红了双颊，更是人面桃花，含羞带怨道：“琉璃子已经是阴刀殿下的人了。”
惊！
……不是吧，到底是奈落做的还是阴刀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