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162)
打着“建设平安校园、杜绝校园暴力”的旗帜,这个提议很快就被老沙批准了,然而说是“教授学生防身术”,其实就为了名正言顺揍那个校霸罗子霖一顿。九弘中学的大礼堂中,蒋贺之一身挺括有型的公安制服,背手立在全校师生正前方的大舞台上,他介绍自己是市局刑侦二大队的队长,将由他负责亲身讲解并分解示范防身术的动作要领。
“这次我们的教学采用一对一互动的模式,所以需要一位同学来配合我一起完成,”台上人挺腰环视台下,在黑压压一众摇头晃脑、左觑右盼的学生中间,他准确地指出了罗子霖,微笑说,“那位同学,请你上台。”
众目睽睽下,罗子霖推脱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了大舞台。明晃晃的舞台灯光下,蒋贺之又对台下的师生们说,“接下来,由这位同学扮演‘校霸’,我来扮演被他霸凌的学生。”说着他悄悄关掉了别在胸前的领夹式麦克风,转过头,看了罗子霖一眼,“来攻击我吧,就像你平时做的那样。”
罗子霖狞着一张脸,瞪他片刻,突然就挥拳扑了上来。
蒋队长什么身手?特警队里都能拔尖。他一个灵活侧身,一出手就将此人牢牢擒住,他刻意放慢动作,边向台下演示,边说:“将对方的拳头摁在胸前,胸往前顶的同时右手下压,用合力迫使其拳头微松,然后右手插入对方手掌小鱼际的空隙,反关节折腕一掰,再以肩膀带动左臂撞击他的胳膊肘……”蒋贺之冷不防加快动作,猛然发力,罗子霖先是被反折手臂,挣脱不得,瞬间整个人又飞弹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蒋贺之走到嗷嗷叫唤的罗子霖跟前,居高临下地朝他递出一只手掌,微微笑道,“再来。”
罗子霖当然不服气,爬起身,又扑上来要掐他喉咙。
“如果对方正面掐你咽喉,可以用左手插入对方的手臂下方,抓住其手腕,反其关节地向上抬起,同时抬起右臂,屈肘向下猛压对方另一个手腕,自己身体则随之左转……”如此一来,人就轻轻松松地脱身了,蒋贺之早就又打开了胸前的麦克风,对台下道,“如果还有力气,可以就势将这人摔倒在地……”
说着,他用力向内旋转对方一侧手臂,令罗子霖痛得完全失去平衡,面孔朝下地就砸在了地上。
砰!很吓人的一声,但台下却响起一片稀稀落落的掌声,过去受罪于这个校霸的学生太多了,大家都感到出了一口恶气。
“这些都是很容易上手的动作,平时大家可以抽空两两练习一下,有备无患。”
蒋队长自然知道击打什么部位能让对方痛得要命,又不至于落下明显外伤。才教了学生们几个基础动作,罗子霖就受了好一顿打,怎么都不肯再待在台上,一瘸一拐地就要走下舞台。
“这就怂了?”蒋贺之却一把将人扣住。罗子霖当然反抗,这一反抗便似继续“演戏”,被蒋队长一下用肘弯勒死了脖子。
“这种‘锁喉擒拿’是很常见的擒拿技巧,一手借身体前顶之力,反折对方手肘手腕,一手压迫对方喉咙,使其无法呼吸……”牢牢控制住罗子霖,蒋贺之笑着对台下的学生们说,“同学们,看到了么,这就是懋翥煕说的,‘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从不鼓励大家以暴制暴,但面对这种欺软怕硬的‘纸老虎’,一味退让只会让他更加嚣张,还不如勇敢地‘亮剑’,打到他服软为止!”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比方才那阵更密集、更响亮,如鸣雷,如擂鼓。
“不想练了,就道个歉。”附在男孩耳边,蒋贺之用一个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道,“别让我再看到或听到你欺负人,我闲得很,闲到可以每周都来你们学校普一次法,就像今天这样。”他的意思是,他可以每周都合法合理地来揍他一顿。
“对……对不起……”罗子霖被勒得血冲头顶,脸都紫了,不得不服软道歉。
“大点声。”蒋贺之稍稍松了一点手,淡淡道,“不是对我说。”
“同……同学们,”丢脸也顾不上了,男孩气贯丹田地喊,“对……对不起!”
蒋贺之终于彻底松了手,朝男孩的后背看似轻轻推去一把。罗子霖踉跄数步才勉强稳住脚步,埋头缩颈地在一片嘘声中溜向了台下,过街老鼠一样。蒋贺之则再次面朝台下师生,露出一个非常迷人、亲和的笑容,说,“刚才只是演戏,谢谢那位同学配合。”
第114章 浪子(二)
蒋贺之与马秉泉的第三回 见面是在一派出所,因一起斗殴事件。马秉元是被打的那个。打人者是个青面黄牙、外地口音的青年男子,高高瘦瘦,模样还算斯文,下手却特别歹毒,若不是恰巧经过的路人看不下去报了警,老实巴交的马秉元能被其活活打死。
派出所接到报案迅速出警,让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去验了伤,然后又一起接进了调解室。瘦高男子声称在马秉元这里购买了一斤名贵茶叶,回家却发现是劣等货,气不过花了一万多块的冤枉钱,所以才没轻没重地动了手。
鼻青脸肿的马秉元始终默默坐在一旁,随便对方说什么都不吭一声,直到办案民警问他是否接受调解处理,他才忙不迭地点了头,表示双方都是一时冲动,他不想追究对方的法律责任了。
蒋贺之恰跟李斐来这个派出所办理一起刑事案件的移交手续,自调解室的门口路过,见是熟面孔,便走了进去。他从民警手中接过了两人的询问笔录,一目三行。
“鼻梁粉碎性骨折,腰椎横突骨折,多发软组织挫伤……”坐在两名当事人身前,蒋贺之看了看马秉元的伤情鉴定报告,又抬眼看向马秉元,用余光瞟了瞟他身侧那个一脸凶恶的打人者,问,“至少是轻伤二级,三年有期徒刑,就这么放过他了?”
“都……都是街坊,”马秉元低下头,躲避着蒋贺之过于犀利锃亮的目光,“算了……算了……”
“怎么想到不卖盒饭,改卖茶叶的?”蒋贺之又微微含笑地问,目光却仍是咄咄的。
“盒饭卖,茶叶也卖,多一个生意,多混口饭吃。”马秉元依然不敢抬头。
“一万块……一万块一斤的茶叶,什么茶叶?”蒋贺之戏谑地勾勾嘴角,“金叶子?”
“那个……好茶,好茶都贵……”看出这位蒋队长跟马秉元认识,瘦高男子赶紧打完一个不完整的呵欠,凭记忆说了个自认为最贵的茶叶,“西湖龙井!我买的是西湖龙井!”
“能品这么好的茶,还能一眼鉴别茶叶好坏,那你一定很懂茶了。”蒋贺之又看这人一眼,见其面黄,肌瘦,张嘴就是一口嶙峋如乱石的稀牙,转头吩咐李飞道,“泡杯茶来,就用沙局托我们给陈所带来的茶叶。”
李飞倒也机灵,知道这是队长在测试嫌疑人懂不懂茶,立即拿杯子,取茶叶,用半沸不沸的水冲泡了一杯碧油油的绿茶来。
“这茶不错,尝尝。”一杯清茶,水中卷曲的茶叶丝儿慢慢舒展,载沉载浮,袅袅茶香扑鼻而来。蒋贺之朝那瘦高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见对方诚惶诚恐地举杯喝了一口,他又问,“你既然这么懂茶,能不能说说,这是龙井,还是毛峰?”
“这是……”男人想了想,跟记忆里喝过的龙井味道好像不太一样,于是换上一副笃定点的口气,道,“这是毛峰!”
“毛你个鬼,这是碧螺春。”蒋贺之对这群派出所民警的职业敏锐度极不满意,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转头又吩咐李飞道,“带这人去药检。”
药检结果果然呈阳性。
所谓的“天价茶叶”很显然是毒品,瘦高男子也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说,听人说这个姓马的是“新湘军”,还会制毒,就想去进点货,没想到对方竟拿冰糖来充数,更没想到刚一动手就被迅速出警的民警带到了这里,生怕暴露了自己瘾君子的身份,才谎称是买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