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哭包美人折服(36)
魏平奚眉峰上扬,倨傲地往文人聚集地瞥了眼,只一眼,再无人敢多看多言。
“走,咱们去那边。”
人声禁绝,郁母拄着翠玉杖跟着女儿‘女婿’,惊奇‘女婿’好大的威势。
然一想到奚奚出身魏家,魏家当年有保家卫国、护驾有功的功勋,家中嫡女冷傲些似也在情理之中。
“岳母,枝枝,这处清静,咱们在这吹风赏景。”
选好地方,翡翠玛瑙依次搬出此行带来的一应物什,摆好三方屏风隔绝闲杂人等的窥探,又放置香炉、几案等物。
瞎了几十年,难得有机会出来透透气,郁母心情很好,尤其在发现‘女婿’颇有诗才后,更是交口称赞。
魏四小姐诗文一出,由玛瑙大声朗诵,满纸才情随风飘远,羞煞一群饱读诗书的学子。
“好诗,确是好诗啊!”
“诗好有何用?才华再高,能科举能为官吗?纵她是诗仙转世,不也是悖逆纲常人伦之祸胎?”
“说得好!”
“宋兄好气魄!既有如此气魄,这话怎不敢当着四小姐的面说?怎不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
“你——”
年轻才俊里爱慕魏平奚者甚多,他们骂她是因爱她,护她也是因爱她,魏平奚三首诗文一气呵成,无需她再做什么,那些惹人烦的苍蝇自己便彼此围攻,各自拂袖散去。
天地清明,秋风送爽,魏平奚笑道:“岳母不如也来作诗一首?”
“这……”郁母犹豫再三:“好。”
郁枝满眼期待,很想听听阿娘能做出怎样的诗文来。
郁母酝酿功成声音方起,魏平奚散漫地搂着爱妾——郁枝起先在蒲团坐得端端正正,被她害得只能软了腰身,甚而连阿娘做出的诗文都没听清。
“好!”
一声叫好,郁枝迷乱的心神清醒一半。
仗着岳母看不见,魏四小姐兴致上来香了枝枝美人一口,赞道:“岳母好才情,实在教人大开眼界!”
多年不作诗,甫一诗成得了如此夸赞,郁母招架不住连连摆手。
吹风赏景吟诗,打鱼捕猎烧烤,饱饱吃了顿野餐,下山之时郁母精力不济,魏平奚亲自将其背下山。
纵使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给自己看的,郁枝还是喜欢——能有人为了她的欢喜甘愿俯身折腰辛苦,这是她的幸。
即便四小姐求的是她的身子。
……
流岚院,李乐从旁回禀:“四小姐将郁姨娘的母亲养在白虎街,昨日三人一起去了趟红枫山。
“红枫林四小姐遇见一众文人,连作三首诗,文人作鸟兽散。有意思的是那瞎眼妇人也做了一首。”
“念给我听听。”
“是。”
香炉青烟袅袅升起,魏夫人手捻佛珠闭目垂听,半晌问道:“不错,像是读过书的。她姓甚名谁,可是陵南府人?”
“回夫人,只查出姓柳,容色姣好,家道中落,多年前迁来陵南府,嫁予穷秀才为妻,非本地生人。”
“柳?”她手上动作一顿:“荆河柳家?”
李乐惊道:“怎会是荆河柳家?柳家……不是,不是早被那位驱逐出京?”
“依你看,咱们这位郁姨娘生得可美?”
“美。如玉无瑕,否则哪会入四小姐的眼。四小姐眼高于顶,独独这次为美色折腰,为哄郁姨娘欢心,竟肯亲自背那瞎妇下山,四小姐何等金贵,郁家母女何德何能?”
“随她开心。”魏夫人重新捻动佛珠,温婉一笑:“贪一时鲜罢了,平奚何时爱一物超过半年?”
“夫人说的是。”
“荆河柳家自古出美人,或为后,或为妃,或为一方祸水,倘真是荆河柳家之人……”她眸子闭合:“那就有趣了。”
……
“荆河柳家?”翡翠瞪大眼:“小姐怀疑郁夫人是荆河柳家之人?”
红枫山下来,魏平奚坐在马背剥荔枝吃:“我那便宜岳母是不是很美?”
“啊?”翡翠面色一变,小幅度摆手,鬼鬼祟祟:“不可啊小姐!再便宜那也是姨娘生母啊!”
“……”
荔枝壳不客气地砸她脸上,魏四小姐似笑非笑:“本小姐怎不知你心这么脏呢?”
意识到误会一场,翡翠自扇巴掌,嘿嘿笑:“奴该打。”
“你是该打,回去领十杖刑罚。”
“十杖?!”翡翠小脸顿白,明灿的脸一下成了苦瓜脸,人也恹恹的:“是,谨遵小姐之命。”
魏平奚哼笑:“本小姐的意思是岳母貌美,枝枝貌美,我那早死的便宜岳父生不出这么好的女儿,也就是说枝枝生得美是随她母亲这一脉。
“大炎朝荆河柳家,自古出美人,昔年世家无一不以与迎娶柳氏女子为荣。
“奈何柳家得罪了太后,适逢陛下掌权日短,为保柳氏一门性命,迫于无奈只能将其驱逐出京。
“荆河柳氏,诗书之家,学的是圣人教诲,显的是文人傲骨。柳子承当年敢在城楼痛骂太后专权,他的后人,不说有他十分胆气,两三分倒是有的。
“你再看我岳母稳稳当当不急不愁的做派,寻常出身有个魏家嫡女做‘女婿’,敢要我背?也不怕折了寿!”
陈年旧事,连当朝太后都牵扯进来,翡翠听傻眼:“然后?”
“笨死了。”魏平奚屈指弹她脑门:“去查,查荆河柳氏!”
……
马车一路朝白虎街驶进,郁枝一脸好奇:“阿娘真厉害。”
“比不得从前了。”郁母长声一叹,対过往心有戚戚:“舞文弄墨,咱家从没怕过谁,只叹我多年没见过文坛盛会了。想想曾经的繁华,和黄粱一梦没两样。”
“阿娘还见过文坛盛会?”
“也就见过一回,那时眼睛还没瞎。是被你外祖带去的,当时我就坐在你外祖身边,看他和四方文豪以才情相斗。那场景,几十年了都没忘。”
“外祖听起来好生厉害,阿娘,怎么少听你提起外祖一家?”
“时候还不到,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郁枝点点头,不忍拿陈年旧事叨扰阿娘,令她徒生烦忧。
“枝枝,你们不再多住一晚了?”
“要回去了。阿娘,改日我们再来看您。”
“好。不忙的时候,记得多回来看看。”
还没离开,便已伤别离。
送郁母回到白虎街,晚食来不及用魏平奚带郁枝赶回魏家。
期间顺路回了趟眷心别院取一枚白玉印章,才踏进门,莺莺燕燕便如潮水将四小姐淹没。
郁枝胸口憋着无处发作的闷气,只觉耳旁聒噪的很。
孤坐花圃前,落日余晖洒在她肩头,她身影落寞,金石银锭两名婢女捡着坊间趣事说给她听,始终不见她展颜。
“四小姐女人缘极好,姨娘今时忍不住吃醋,以后可如何是好?”
话是生性稳重的金石说的。
她是四小姐赐给姨娘的婢子,往后只需效忠姨娘一人。
哪成想她一句“吃醋”着实踩了猫尾巴,郁枝打起精神:“我才没吃醋!”
“姨娘说没吃醋,那就是没吃醋。”
郁枝和她说不通。
“四小姐擅画,尤擅画美人图,后院‘艳姬’俱是小姐从各地花楼赎买回的花魁,姨娘可知,四小姐寻‘艳姬’作画,艳姬该当如何?”
“我怎知如何?”
金石道:“但凡四小姐召见,艳姬以身供四小姐作画,自是要裸.着的。”
咔嚓。
小树枝从中折断。
郁枝深吸一口气:“我并不在乎这些年她看过多少女子。”
金石摇摇头:“奴说这话是提醒姨娘居安思危,放任四小姐与艳姬相处,恐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