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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147)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8-11-28 19:24 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双方汇合时,赵嘉嘴唇发白,近乎脱力。
  魏悦当即策马上前,代替他成为锋头,手中长刀横扫,凡是敢挡路的胡骑,有一个算一个,尽数人头落地。
  这一幕不只震慑了胡骑,也惊到了驰援的郡兵。
  鲜血飞溅中,魏悦彻底变成一尊杀神,周围蔓延开浓重的血色。战马每向前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染血的蹄印。
  号角声又起,这是匈奴大军撤退的讯号。
  和上一次相比,这次声音更远。很显然,伊稚斜的军队已经撤走,中军右营已空,左营中的本部和别部骑兵都被彻底抛弃。
  “走!”
  魏悦一马当先,赵嘉咬牙跟上,李当户负责断后。
  在胡骑彻底陷入疯狂时,数十汉骑杀开血路,惊险逃出生天。
  待冲出乱军,回头望去,身后尽是一片火海。大批胡骑葬身其中,少数逃出来,也被郡兵斩杀。
  极个别保留一丝清醒,遇到汉军,直接丢掉武器跪地求饶。运气好的,被绑起来拴在马后,运气不好,当场被一刀捅死。
  差别待遇?
  汉军耸耸肩,黑灯瞎火,谁让你站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火光蔓延到整个营盘,喊杀声逐渐开始减弱,手臂绑有布条的汉骑陆续从火场冲出,失散的季豹和文吏也回到赵嘉身侧,只是两名小吏再也没有回来。
  等到再无骑兵冲出,赵嘉清点人数,北归的千余汉骑,除开随卫青蛾入城的数十伤兵,如今仅剩下不到六百人。
  雁门郡兵仍在围歼胡骑。
  他们不需要做太多,只要守住出口,让对方逃不出火场即可。
  空气中浓烟弥漫,赵嘉伏在马背上,略微放松神经,只感到眼皮越来越重。
  魏悦策马走到近前,见赵嘉有些不对,立即伸出手臂,支住他的身体。触手一片滑腻,摊开五指,尽是暗红的血。
  再一看,赵嘉侧腹的护甲被劈开,伤口外翻,鲜血不断流淌,和敌人的血混在一处,早将半身染红。
  “阿多!”
  赵嘉没有回答,已然失去意识。
  魏悦翻身下马,将赵嘉抱下枣红马,放到自己的马背上。随即跃上马背,单臂箍紧赵嘉,另一只手握紧缰绳,背对熊熊大火,向雁门郡飞驰而去。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赵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恢复意识时, 四肢像灌了铅,眼皮如有千钧, 哪怕动一动指尖,都感到万分困难。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身下的垫子很舒服。
  或许是太过舒服,赵嘉闭着双眼, 无意识向热源凑近,轻轻蹭了两下,发出一声满足的鼻音。
  蹭着蹭着, 耳畔传来一声低笑。
  声音很熟悉……
  脑子开始转动,记忆逐渐回笼,战场、大火、力竭、晕倒, 最后的记忆,是他险些从马上跌落,被魏悦从旁扶住。再之后,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 始终想不起半点, 连片段的画面都没有。
  “阿多。”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赵嘉困难地睁开双眼,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 终于看清了所谓的“垫子”。
  大概是理智尚未全部回笼,赵嘉做出一个“清醒”时绝不会出现的举动, 伸出手, 戳了一下“垫子”半敞的领口。
  又是一阵笑声传来, 比之前更加清晰。
  紧接着,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额头,修长的手指梳过散落的黑发,轻轻按压着他的发顶。
  “不热了。”
  赵嘉抬起头,不及观察周围环境,就见魏悦斜靠在榻上,衣襟半敞,没有梳髻,黑发仅以绢布束住,似绸缎般垂落肩头。眸中带笑,柔和了俊雅的五官,唇角翘起,显然心情很好。
  “三公子?”
  赵嘉彻底清醒,张嘴欲言,喉咙却一阵干涩,仅能做出口型,发声变得极其困难。吃惊之下,手肘一撑就要起身,忽略了覆在肩后的大手,很快又被压回原位。
  “阿多肩背和腹侧皆有伤,虽已退热,行动仍要小心。”
  魏悦一边说,一边从榻上坐起。没有唤人,小心抱起赵嘉,几步绕过屏风,坐到矮几前,从陶壶中倒出温水,单手持盏,递到赵嘉嘴边。
  靠在魏悦怀里,赵嘉脸上是一个大写的“懵”。漆盏递到嘴边,迟了两秒才回过神。试着抬起胳膊,几次都没能成功。
  魏三公子明摆着打算亲力亲为,喉咙又实在干涩,赵嘉只能放弃挣扎,就着递到嘴边的漆盏,试着饮下一口。
  水浸入口腔,滋味甘甜。
  赵嘉很想抓过漆盏,仰头一应而尽,魏悦故意将手移开,笑道:“阿多刚醒,不可急躁,小心呛到。”
  一盏温水,足足喝了三分钟。
  等到喉咙不再冒烟,手臂可以抬动,赵嘉试着站起身,不想腰被箍住。魏悦笑容温和,力道却半点不轻。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没有造成任何不适,又将他压了回去。
  第二次了。
  赵嘉皱眉,开口道:“三公子,请松开嘉。”
  环在腰间的手臂没动,反而增添几分力气。魏悦将下巴抵在赵嘉发顶,叹息道:“阿多一直不醒,我甚是担忧。”
  赵嘉沉默片刻,刚想开口,又听魏悦道:“三日以来,我夜夜抱阿多共眠,以身为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阿多岂能如此无情?”
  啥?!
  宛如天雷劈落,咔嚓一声,劈得赵军侯外焦里嫩。
  看着一脸哀怨的某人,赵嘉双眼瞪圆,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就是清风朗月,温润如玉,为世人称道的魏三公子。
  他一直都知道魏悦表里有差,属于白皮黑瓤。可从没想过,这位还有无赖属性。
  实在是过于震惊,赵嘉忘记了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坐在魏悦怀里,维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片刻之后,成功引来一阵轻笑。
  “阿多啊。”
  双臂环着赵嘉,魏悦轻轻晃动,似年少时哄他睡觉一般。语气愈发温和,笑声低沉,似柳絮拂过水面,微风撩拨琴弦。
  不等赵嘉回神,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拉开,一身直裾深衣,以绢布束发的李当户出现在门边。
  看到屏风前的两人,脸上先是诧异,继而浮现惊喜。除掉鞋履,快步走进室内,直接坐到魏悦对面。
  “医匠言阿多近两日可醒,果真没有虚话。”李当户一边说,一边拿起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两口饮尽。
  魏悦脸上依旧带笑,眼神却隐隐有些不善。
  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发现却故意忽略,李当户放下漆盏,笑道:“阿悦当日的表现着实是吓人。医匠为你治伤,言失血过多,恐凶多吉少时,他差点又冲回去砍人。”
  说到这里,李当户收起笑容,神情变得郑重。
  “阿多,这份恩义我记着,今后如要相助,我绝无二话!”
  “嘉为县尉,此乃应尽之责。”
  听闻此言,李当户的表现很奇怪,视线看向魏悦,嘴角抖动两下,很不情愿地取出腰间匕首,连刀鞘一同放到桌上。
  赵嘉面露不解。
  这是闹哪出?
  魏悦拿起匕首,试过匕刃锋利,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言阿多必如此应答,李司马不相信。”
  李当户又饮下一盏温水,肉疼道:“早知魏季豫狡诈,偏不记得教训。说实话,你早盯上我这把匕首?”
  “此言差矣。”
  “果真?”
  魏悦浅笑不语,智商的优越,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他这副样子,李当户就有心火往外冒,喝再多水也难压下火气,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三人说话时,赵嘉恢复力气,推开腰间的手臂,起身坐到几旁。仅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发晕,额前冒出一层薄汗。
  这一次,魏悦没有再将他拉回来,而是又倒了一盏水,还变戏法一样,从几下取出一只扁匣,打开匣盖,里面尽是成块的饴糖。
  赵嘉饮一口温水,又取一块饴糖入口,看着李当户和魏悦较劲,心情愈发放松。回忆草原种种,想起失去的同袍,轻松变得不真实,沉重再次压上心头。
  水盏放到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当日战后,可还有人归来?”
  仿佛按下暂停键,魏悦和李当户同时陷入沉默。
  良久,才听魏悦道:“无。”
  “没有吗?”赵嘉叹息一声,他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却总是怀抱最后一丝希望。
  “匈奴退兵了。”魏悦继续道,“当日踏营,胡骑死伤超过五千,多数为自相砍杀践踏。余者后撤十里。日前郅太守和李太守联合发兵,匈奴被挡在郡外。就在昨日,进攻雁门和代郡的胡骑皆撤回草原。”
  事实上,匈奴想不撤也不行。
  营啸的后果太过恐怖,死者不提,生者战意全无,军心涣散。
  伊稚斜十分清楚,压着麾下强行进军,未必能取得胜利,反倒是失败的可能性更大。既然知道结果,哪怕是顶着王庭压力,他也坚决要撤军。
  受他影响,进攻代郡的匈奴也快速折返。
  南下的主力在雁门郡,伊稚斜就这么走了,万一汉军缓过劲来,调重兵把自己包围,粮食没抢到,反而丢掉性命,他们冤不冤?
  历史上,明岁郅都身死,匈奴大军压境,一度攻破雁门,马踏武泉,进入上郡。在这场大战中,几处边郡马场遭到破坏洗劫,战马或被掠走,或逃走四散,吏卒战死两千多人,震动长安。
  现如今,云中骑横空出世,加上上郡的骑兵,以及赵嘉带出的更卒,先是劫掠匈奴本部,顺便一口黑锅扣到鲜卑头上,在草原腹地制造混乱;
  紧接着踏破左谷蠡王大营,引起营啸,把追了一路的胡骑也卷进去,人死不算,辎重也丢掉不少,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此前两年,匈奴每次南下,都未占到多少便宜,别部损失不小,本部同样没有例外。
  这种情况下,即使明年匈奴再来,也无法轻易破开边军防御。
  甚者,魏尚、郅都、李广三尊大神坐镇边陲,抓到战机,就会给匈奴来一个反击奔袭。
  马鞍马镫提前出现,在堂邑侯陈午的努力下,已经大批装备边军。汉骑有了同匈奴正面硬捍的底气,真追进草原,灭掉几个碍眼的部落,并非什么难事。
  类似的事,云中郡已经在做,以郅都的性情,下手只会比魏尚更狠。
  李广灭军,魏尚屠部,郅都断绝胡人之根。
  边郡大佬互相搭配,亮出大旗,难保匈奴不会早几年歇菜。在那之前,靠近汉边游牧的别部蛮骑是极好的练兵对象,必然会一个个先跪下来唱征服。
  经过魏悦和李当户之口,赵嘉知晓自己身处雁门要塞,云中骑和上郡骑兵正在休整,卫青蛾和商队领队先一步动身返回云中,向魏太守上报出塞经过。
  如非赵嘉伤势太重,实在不宜移动,本该在战斗结束之后,尽速启程返回沙陵。
  他手握县尉官印,非战时,不可离开县内太久。即使边郡情况特殊,各县长吏说没就没,可人既然还在,就不能随意旷职。
  思及此,赵嘉同魏悦提议,他既已苏醒,证明伤势无大碍,当尽快请见郅太守,其后动身返还。
  “的确该启程了。”
  比起赵嘉,魏悦身为部都尉,李当户为司马,非战时,都不应长久滞留外郡。只是匈奴大军刚退,所部需要休整,赵嘉又伤重未醒,行程才一直耽搁。
  “回程时,向郅使君要一个医匠,再备一辆大车。”李当户建议道。
  为赵嘉治伤的医匠为医家传人,所用切脉之法更是传自卢医。
  据悉,在郅都担任济南太守时,此人就跟在他身边,于惩办当地豪强恶霸出力不小,发挥出极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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