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被亡夫的宿敌占有了(117)
众人行过一座营帐时,忽然有人掀开幄幔,梁誉和杜怀仁先后走了出来。
楚常欢心下一凛,顿了步,隔着绡纱看向两人。
杜怀仁快步走进,拱了拱手,深深一揖:“下官见过梁王妃。”
楚常欢不忘自己的“哑女”身份,长身而立,一言不发。
杜怀仁含笑道:“王妃在河西诞下世子,没能待在京中调养,太后和陛下甚是挂念,担忧这边的婢子伺候不周到,恐王妃落下病根,于是特命下官带了些滋补之物,盼王妃玉体康健。”
楚常欢仍未回应,梁誉的视线掠过人群,在一张陌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须臾,杜怀仁又道,“下官临出发前,陛下一再叮嘱下官,此番无论大捷与否,回京时,务必将王妃和世子带回京城,小世子虽非皇家血脉,可他到底与陛下隔了几层血亲关系,于情于理,陛下都不会放任小世子在此受苦。所以,还请王妃——”
话音未落,楚常欢忽然转身,跺了跺脚。
梁誉立时绕至他眼前,掀开帷帽绡纱,对上了一双焦急的眸子。
梁誉会意,于是抬手,在他面颊抹了抹,道:“别生气了,我这就命人送你回兰州。”
楚常欢比划着手语,杜怀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旁的小宦官凑近,附耳道:“王妃说,师父您忒聒噪了,她……她讨厌您。”
杜怀仁拱手道:“下官唐突,无意冲撞了王妃,是下官之过,还请王妃责罚。”
梁誉放下绡纱,淡然道:“王妃双目未愈,昨天又受了惊吓,当回兰州静养,圣上及太后的美意,本王与王妃自当感泣。”
杜怀仁含笑退让至一侧,笑向楚常欢道:“下官恭送王妃。”
楚常欢看着梁誉,正待举步,梁誉忽然拉着他的手,把他轻轻拥入怀里,温声道:“回兰州后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楚常欢无声点头。
他没敢过久滞留,当即领着一众护卫走出军营,踏上车辕,躬身进步车厢内。
马车悠悠离去,楚常欢掀开窗帘,故作不舍地望着梁誉。
杜怀仁默默凝望,直到马车驶入广袤的荒漠,他才折身返回营帐,继续观摩着沙盘。
梁誉趁人不备,唤来一名暗卫,低语道:“去天祥镇通知梁安,让他即刻将世子送往驻军府,然后带着我此前交托给他的那封密函回京,务必送到丞相寇洪手中,不得有半点差池。”
暗卫道:“属下领命!”
第79章
马车方驶出军营, 楚常欢便掀开幄幔,见坐在车辕上的人浑身颤栗,摇摇欲坠, 遂低语道:“明鹤, 你还好吗?”
易了容的顾明鹤没有回头,握住马缰道:“无碍。”
语调含糊浑浊,似喉咙里含了一口沙浆。
楚常欢觉出异常,当即往前挪去,抓住他的手臂道:“此刻已离了军营,不必再有顾忌,你且进马车里——”
话音未落,顾明鹤猝不及防地倒在他怀里, 嘴角溢满了血沫。
“明鹤!”楚常欢大惊失色,左手撑在他的后背, 竟摸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一旁的李幼之见状,立刻唤来岑大夫, 并与之一起将顾明鹤抬进马车。
顾明鹤蜷在一角,鲜血渗透衣衫,很快便把引枕浸湿,殷红可怖。
楚常欢扔掉帷帽, 屏息折回车厢, 还未坐定, 顾明鹤就已挪进他怀里,贴在他颈侧, 气若游丝地唤了两声“欢欢”。
楚常欢呼吸滞涩,下意识抬手环住男人的腰。
岑大夫趁势剪开顾明鹤后背的衣料,刻不容缓地为他止血。
从军营出来的路程并不遥远, 可对于一个被利刃刺伤肺腑的病人来说,这短短一程,竟比野利良祺那一箭更为致命。
顾明鹤嘴角不断渗出血沫,热滚滚地洇在楚常欢的肩头。
马车颠簸,岑大夫敷药的手亦在颤抖,楚常欢欲叫停马车,李幼之却说,继续走,不要停。
车厢逼仄,却容纳了足足四个人,岑大夫这会子有些手忙脚乱,额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李幼之自觉帮不上忙,因而退出马车,握住马缰稳稳驾车。
楚常欢看不见顾明鹤后背的情况,但凭盈在车厢内的血腥气,就能断定他的伤口撕裂得有多厉害。
“欢欢……”
耳畔忽然传来一丝呼吸声,楚常欢应道:“嗯,我在。”
顾明鹤嘴角微弯,艰难一笑:“倘若我……我撑不过今日,你能否……”
“明鹤!”楚常欢沉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
顾明鹤道:“可我想问。”
楚常欢闭了闭眼,哑声开口:“你想问什么?”
顾明鹤咽下嘴里的血沫,竭尽余力抱紧眼前之人:“若我没撑过去,你能否,就此,原谅我?”
楚常欢蓦地一怔,眼眶倏然发热。
李幼之驾车,骏马行进速度放缓,车身不复方才的颠簸,岑大夫总算能安安稳稳包扎伤口了。
久久未等到回应,顾明鹤的心逐渐冷了下去,却不肯放手,仍紧紧抱着他,“不原谅我也不打紧,欢欢,你咳……”说话间又呛出一口血,“你……爱过我吗?”
楚常欢呆呆地凝望向车顶,眼角不断淌着泪珠。
顾明鹤多想看看他此刻是何神色,无奈身子已痛麻木了,再难使出半点力气。
车厢内异常沉寂,唯余一道浑浊的呼吸声在剧烈起伏。
岑大夫仿佛没有听见方才的那番话,径自系好纱布,道:“顾郎君的血暂时止住了,此后万不可再随意动弹,至少需静养半月余,否则性命休矣。”
话毕,躬身退将出去。
顾明鹤无力地趴在楚常欢身上,双臂的劲儿渐渐散去,两手垂在他的腰侧。
楚常欢由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任由他这般压着自己。
不知不觉间,顾明鹤在极致的疼痛中昏迷过去,整个人的重量都垒在楚常欢身上了,楚常欢却恍若未觉,呆愣愣地坐在那里,直到暮色四合,荒漠里隐约传出几声狼叫,方堪堪回神。
李幼之知道他畏狼,便命人点燃火把,将方圆几里地的野狼都驱逐殆尽。
夜色宁静,车轮碾在黄沙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楚常欢被压得浑身酸麻,双腿已然没了知觉。他不敢把人推开,就这般负重地靠在引枕上,渐觉疲乏,恍恍惚惚合了眼。
待醒来时,已近午夜。
李幼之隔着幄幔向马车里的人道:“王妃,因顾郎君伤势较重,下官便自作主张,先行将他送去休养,再护送您回驻军府。”
楚常欢问道:“你要把他送往何处?”
李幼之道:“王爷命人租了所宅子,以备顾郎君养伤。”
楚常欢怔了怔,道:“让他随我一道去驻军府罢。”
这回换李幼之愣住了,半晌未语。
但他终究还是依照楚常欢的吩咐,把顾明鹤也一并载去了。
马车在驻军府外悠悠停下,及早候在此处的梁安当即领着几名小厮疾步走近,向马车深深一揖,唤了声“王妃”。
李幼之道:“速速把人抬进府里。”
梁安以为要抬的人是王妃,一马当先跳上了车辕,可当他看清车内的情形后,登时拉下幄幔,神情复杂地退了出来。
李幼之道:“顾明鹤为救王妃,被天都王野利良祺一箭射伤了肺腑,命在旦夕,不得已之下将他带来此处。”
闻及此言,梁安心下稍安,于是对另几人招手,示意他们把人从王妃身上挪开。
几名小厮合力,小心翼翼将顾明鹤抬下马车,旋即送往客房。
楚常欢试图起身,可双腿却使不出半点力气,李幼之单手撑着幄幔,见他揉捏着膝盖,遂问道:“王妃还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