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被亡夫的宿敌占有了(2)
道士仍在唱诀,哭丧声愈来愈烈,围在侯府外的百姓也不禁抬袖,为这位英勇就义的忠臣良将落泪。
可就在此时,拥挤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梁王传旨,闲人退避!”
棺椁还未抬出府门,老管事闻言当即挥手叫停了众人。
梁誉领着一支精兵迈上石阶,老管事快步迎了出去,揖礼道:“草民见过王爷。”
梁誉在门口止步,他身后那群带刀的精兵却冲进了侯府,将送葬之人团团围住。
哭嚎声骤然停歇,众人惊疑未定地后退了两步。
老管事好脾气地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嘉义侯和梁王政见相左,不睦已久。老管事心里非常清楚,这位异姓王此行绝非吊唁,遂不敢大意。
梁誉的视线轻飘飘掠过他,凝在了楚常欢身上。
楚常欢本就生得唇红齿白,此刻怀抱瓦瓮、身披白孝,眼角又噙着泪,道一句“楚楚可怜”并不为过。
须臾,梁誉收回目光,展开手中的明黄绢帛,沉声道:“圣上有旨——”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俯首跪地。
“顾明鹤私交敌国,至邺军溃败,罪不容赦。今传朕意,褫夺顾明鹤侯爵之位,丧葬从简,不得兴王侯之仪。”
老管事愕然抬头:“什么?!”
霎时间,人声沸涌,议论不绝——
“私交敌国?怎么可能!侯爷赤胆忠心,断不会做出这种事!”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诬陷,绝对是诬陷!”
“侯爷为国捐躯,尸骨未寒,陛下怎可轻信小人谗言!陛下明鉴呐!”
顾家隔房的几位家主也纷纷出声辩驳,为顾明鹤鸣冤。
“梁王——”老管事徐徐起身,不卑不亢地说,“您与侯爷虽有过节,但今日是侯爷出殡的日子,还请梁王殿下让一条路,莫要和一个死人计较。”
无人不知嘉义侯忠勇,临到头来却落了个叛国的罪名,这其中种种,想来与梁誉是脱不了干系的。老管事虽未把话挑明,却也有设言托意、咏桑寓柳之势。
“这可是圣上的旨意,你在怀疑什么?”梁誉将圣旨扔进老管事怀里,回击了他的冷嘲热讽。不多时,又将目光落在楚常欢身上,冷声道,“叛国之罪,不可估恕。依照圣令,凡侯府家眷仆从者,皆入死牢。”
老管事看完圣旨脸色骤变,一改方才的谦恭与隐忍,破口大骂道:“梁誉!你这个卑鄙小人,定是你从中作梗构陷侯爷!我要面圣,为侯爷申冤!”
梁誉丝毫不理会他的疯癫,当即着人把他拖离此处,而后对院中的侍卫道:“即刻查抄嘉义侯府,顾家一应人等全部送往皇城司。”
皇城司是何种地方自不必说,那儿的刑狱令人闻风丧胆,凡入内者,绝无生还的可能。
顷刻间,前院再度响起震耳欲聋的哭嚎声。
半数侍卫有序地分散至各处院落,余者则负责羁押侯府的家眷仆从。
原本训练有素的家仆们此刻都慌了神,有人跪地求饶,有人试图反抗,也有人畏惧皇城司那等人间炼狱,毅然决然撞在侍卫的刀刃上自尽了。
一直未吭声的楚常欢忽然扔掉瓦瓮朝门口跑来,侍卫拔出佩刀试图阻拦,却被梁誉一个眼神喝退了。
楚常欢道:“下官斗胆一问,王爷既非刑部之人,也不是大理寺的官吏,圣上为何派您宣旨?还有,朝廷说我夫君通敌叛国,可有罪证?”见梁誉不答,他继续说道,“事关我夫君的清誉,还请王爷告知。”
“我夫君”这几个字着实刺耳,梁誉冷冷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顾明鹤的清誉?”
楚常欢的反应微有些迟钝,过了好几息才开口,仍重复着方才的话:“还请王爷告知。”
梁誉沉声道:“若无证据,岂能轻易定罪。”
楚常欢追问:“罪证在哪儿?能否容我一观?”
梁誉一口回绝道:“不能。”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怒意,楚常欢下意识后退两步,少顷,拱手道:“死者为大,肯请王爷通融一二,让我夫入土为安。待此事了,下官自请入狱。”
梁誉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顾明鹤的丧事自会有人处理,用不着你操心!”
楚常欢抿紧嘴唇,还想再说点什么,梁誉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很快就有两名侍卫走了过来,将楚常欢押解出府,送往皇城司的大牢。
那些哭闹不休的人也被逐一拖了出去,偌大的侯府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一口漆黑的棺椁停放在前院。
身侧的侍卫拱了拱手,问道:“王爷,这棺材该如何处置?”
梁誉目光阴沉,一言不发。
不多时,查抄侯府的精兵们陆续回到前院,依次向梁王汇报。
除却陛下手里那封通敌信之外,他们没有从侯府里搜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王爷!”这时,一名侍卫穿过垂花石门飞奔而来,揖礼道,“东园有间屋子甚是可疑,王爷可要移步查验?”
梁誉不由分说地来到东园,抬脚踏进那间可疑的屋子,粗略巡视一番,并未在这里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怎么看都只是一间荒废已久的厢房。
许是瞧出了他的疑惑,侍卫指着里间道:“王爷,您这边请。”
绕过玄关,梁誉的脚步猝然停顿下来——
一只由黄金铸造的巨大囚笼伫立在屋子正中央,笼壁上还静静悬挂着两条同样由黄金打造的锁链,但都积了尘,暗无光泽。
看起来,像是曾关过什么人。
第2章
“啊!!!”
“狗日的,你……你杀了我——啊啊啊啊啊!”
自从嘉义侯府的人被送进皇城司后,地牢里的哀嚎声日夜可闻。起初还有人磕破脑袋痛哭求饶,但当他们发现那群剥皮剜肉的刽子手以此为乐时,索性破罐破摔,就着钻心之痛大骂起来。
皇城司乃本朝禁军三司之首,不受制于任何部门,唯天子之命是从。
三十年前,以仁治国的崇宁帝曾下旨废除了皇城司的几大酷刑,某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刑狱手段总算得以摒弃。
然而今上继位后,皇城司的刑房里竟再度染血,各类刑罚层出不穷。
楚常欢瑟缩在铺有草席的角落里,神情木然呆滞,仿佛被外面的惨叫声吓丢了魂儿。
如今正值早春,气候清寒,他的双脚被冻得皲裂,饶是盖了厚厚一层稻草也无济于事,脚跟的裂口处依稀渗了些脓血。
“阿欢!”
神情恍惚间,楚常欢听见有人在叫他,缓缓抬头,便见自己的父亲站在栅栏外,怀里抱着一床崭新的被褥。
楚常欢蹒跚走去,哑声道:“爹。”
楚锦然瞥见他冻裂的双足,心针扎似的疼,立马将被褥塞了进去,嗓音哽咽:“阿欢受苦了……”
“爹放心,儿无恙。”楚常欢接过被褥,急切问道,“那封通敌信您可有过目,是明鹤的笔迹吗?”
他在牢里浑浑噩噩地熬了六七日,对外界的一切都无从知晓,如今好不容易见了自己的父亲,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顾明鹤叛国的真相。
楚锦然于心不忍,劝说道:“阿欢,明鹤已经死了,你该多顾虑顾虑自己,你眼下的处境并不——”
“爹,”楚常欢打断他的话,坚定问道,“信当真是明鹤写的?”
楚锦然揩掉泪渍,点了点头:“的确是他的字迹,落款处还有他随身携带的印章,错不了。”
楚常欢心里一沉:“明鹤做事素来谨慎,倘若他真犯下私交敌国的罪举,又怎会轻易留下把柄?”
不等父亲开口,他又问,“此事由何人检举?”
楚锦然静默半晌,道:“梁王。”
楚常欢道:“通敌叛国,罪当连诛。可圣上只降罪嘉义侯府,摆明了是冲明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