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被亡夫的宿敌占有了(135)
驻军府的人自是听命于他,闻及此言,纷纷退至一旁,让出一条路来。
杜怀仁一手箍着孩子,一手紧握匕首,双腿轻夹马腹,一步步退至豁口处。
“王妃,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刘守桁神色复杂地瞥了楚常欢一眼,转而又看向杜怀仁离去的身影,鹰隼般的眼睛里迸出几许凶光。
倏然,一支冷箭划破夜空,“嗖”地一声飞射出去。
瞬息间,策马而去的杜怀仁砰然倒地,怀中的孩子亦滚落下来了。
那一箭直中杜怀仁的要害,直到死,他都未能合上双眼。
刘守桁愣在当下,他蓦地侧首,竟见楚常欢仍保持着拉弓的姿态,本该盈满眼泪的眸子,此刻却决绝如斯。
一旁的侍卫早在杜怀仁落马的瞬间将世子抱了回来,并裹上了干净的包被。
刘守桁愕然道:“你……”
楚常欢又从箭囊里拔出一支羽箭,毫无征兆地对准了他:“通判大人方才的激将法的确有用,差一点就让我放走了这位朝廷钦犯。”
第90章
箭在弦上, 寒芒微露,仿佛随时能夺人性命。
刘守桁没料到眼前这位长相柔弱的男子竟有如此精妙的箭法,能在细雨濛濛的夜色里将杜怀仁一举射杀。他面色微变, 故作镇定道:“王妃这是何意?”
“王妃?”楚常欢哂笑了一声, “我是男子,岂敢蒙大人称一声‘王妃’。”
刘守桁眯了眯眼,说道:“本官乃圣上朱笔钦赐之兰州通判,你今日无故杀我,圣上焉能放过你!”
楚常欢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刘大人就不必拿圣上压我了,若圣上知道你就是放走杜怀仁、并在去年平夏城一战中里通外国、出卖嘉义侯顾明鹤的罪魁祸首,定会诛你刘氏九族。”
刘守桁愕然,厉声道:“你胡说什么!”话毕, 左手悄然摸向身后,取出一枚淬毒的暗器捏在手里。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 驻军府的侍卫已然逼近,两口长刀凌驾于他的脖颈上, 令他动弹不得。
刘守桁狠声道:“你一无实权、二没官府文书,怎敢缉拿朝廷命官!”
楚常欢漠然道:“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
不等刘守桁辩驳,他便下令着人将其押解回衙署, 交由康知州处理。
雨势未歇, 孩子的哭声已近嘶哑, 楚常欢立刻从侍卫手里抱过晚晚,将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遭, 确认孩子安然无恙后,紧绷的心弦适才松懈下来。
晚晚与他血脉相连,是他铤而走险生下来的亲骨肉, 若非方才急中生智,察觉到刘守桁和杜怀仁在用计激自己,楚常欢也不敢拿孩子的性命做赌注,于是将计就计,放杜怀仁离去。
至于刘守桁与杜怀仁之间有什么利益牵绊,又是因何通敌,楚常欢暂时想不通,也懒得去想了。他今日奔波市集采购药材,早已倦怠乏身,眼下又与杜、刘两贼斡旋许久,心神俱已消耗殆尽,再无力于雨中久候,当即抱着孩子返回城中了。
乳娘被人一刀割喉,药石无医,楚常欢回到驻军府时,她的尸体早已凉透。
地砖上的血迹被侍婢清洗殆尽,可屋内仍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令人悲伤难耐。
楚常欢心口胀痛,在乳娘的房内站立半晌后对姜芜道:“把我剩余的钱财全部整理出来,替我转交给乳娘的家人。”
姜芜点头道:“是。”
这天夜里,晚晚随楚常欢歇在北苑寝室,因淋了雨受寒,孩子五更左右忽然高热不退,姜芜等一众侍婢忙进忙出,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给小世子退热。
楚常欢心力交瘁,至天明时方合了眼,浑浑噩噩间,竟又被梦魇缠身,他瞧见梁誉拖着残肢断臂蹒跚走来,眼角淌着殷红的血,嘴里凄声唤道:“常欢……常欢……”
他自噩梦中惊醒,下意识喊着“靖岩”,双瞳布满了恐惧。
雨后初晴的日光正懒洋洋地洒进屋来,在拔步床前投下一地浮光碎金。
楚常欢被这片碎金映得面色苍白,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做如此可怕的梦,可一想到战场上刀枪无眼、凶险莫测,便有些六神无主。
缓和良久,他起床梳洗更衣,见晚晚还在熟睡,便吩咐姜芜温了一碗羊乳送来,旋即唤醒孩子,将羊乳一勺一勺喂与他吃。
姜芜一面整理床褥一面道:“世子还未断奶,王妃是否打算再寻个乳娘?”
楚常欢道:“晚晚将满八个月,也该给他断奶了。”
姜芜道:“世子乖巧得很,又极爱吃羊乳,断与不断也没甚要紧的。”
她深知王妃还在为乳娘之死而耿耿于怀,当下也只能如此宽慰。
晚晚吃饱喝足后便爬进床内独自玩耍,楚常欢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嘴里问道:“梁安运送药草回来了吗?”
“今日丑时一刻方回府上,这会子应当在前院——王妃可要传唤?”姜芜道。
楚常欢摇头:“罢了,他若是带了什么重要消息,定会告知于我。”
姜芜沉吟须臾,担忧道:“王妃昨夜未作伪装便出城了,身份已然暴露,倘若此事传到圣上跟前,恐怕……”
楚常欢道:“圣上英明神武,想必不会为难于我。”
话甫落,梁安便叩响了房门:“王妃,属下有事求见。”
楚常欢道:“进来。”
梁安步入内殿,向他拱手揖礼:“王妃所购药材已尽数送至军营,圣上得知此事后,称赞王妃仁义。”
楚常欢并不在意小皇帝称赞与否,问道:“前线战况如何?王爷可有受伤?”
——昨晚那个噩梦教他心神不宁,梁誉拖着残肢断臂流着血泪朝他走来的画面记忆犹新,浮于脑内的恐惧尤未消散。
梁安道:“王爷安好。昨日那一役,他于两军阵前斩杀了天都王之子,令我军大胜!”
“什么……”楚常欢愣了愣,“他杀了野利玄?”
梁安道:“不错,正是小王爷野利玄。”
楚常欢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个为了维护他而处处与天都王作对的少年……死了?
见他不语,梁安又道,“此次兰州之战我军大捷,陛下不日将启程回京,王爷说陛下回京之前或许要来驻军府看望世子殿下,让您及早做好准备。”
楚常欢无奈一笑:“昨夜晚晚被人掳走,我大张旗鼓追了出去,还射杀了杜怀仁,并将刘通判送进了府衙,想必陛下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王爷让我做准备,无非是等候陛下发落罢了。”
梁安皱了皱眉,满面愧疚:“属下该死,昨天不应带走那么多人。”
“此事不怨你,运送药材乃重中之重。”
“可是……”
楚常欢笑道:“世子夜里高热,我照顾了半宿,此刻甚是疲惫,你们退下罢,让我再补个觉。”
姜芜和梁安带着晚晚离开寝室,楚常欢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梁安,嘉义侯是否安好?”
梁安默了默,应道:“嘉义侯虽有旧伤,但岑大夫医术高明,他不会有事的,王妃尽管放心。”
楚常欢令他二人退下,而后和衣躺在了床上,原本困乏的他此刻却如何也睡不着了。
这几天顾明鹤也陆续有来信,但信中皆是嘘寒问暖之言,从未提及过旧伤,连日出征,他的身子多半是吃不消的。
辗转良久,楚常欢焦躁地起床,行至月洞窗前,在书案前坐定,兀自挽袖研墨。
可踌躇半晌,他竟不知如何落笔,临了只得将滴了墨汁的宣纸揉皱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