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116)

　　“我以为你在学习或者睡觉？”穆纯有些无奈。
　　“在学……”
　　看到宣爻心虚的模样，穆纯当即明白自己在这里就会影响对方集中注意力，干脆丢下一句真假参半的“考不过就搬去住宿舍”就跑没影了。……
　　随后几天，穆纯都是偶尔才会在家里出现一会儿。仿佛是特意来看一眼宣爻，每次都会揉揉他的脑袋，询问他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得到回答后很快就出门了，再度跑得不见踪影。
　　至此，被留下的宣爻大部分时间只能跟学习和小狐狸作伴了。
　　也幸好有小狐狸在，不止照顾了他的日常生活，还督促着他学习，完全不给他发呆放空或胡思乱想的暇余。
　　其实就算穆纯不在房子里，宣爻也没办法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学习上，因为他会反复想起穆纯那番难得严肃的话，每次都必须花费不少时间才确保自己能边想边学，学习效率简直低得可怕。
　　在因为好奇学完了“相对时间”和“认知”相关的课程后，其他都只学了个开头并且大部分都很快忘记的前提下，短短的三天的备考期已经走进尾声。
　　考试即将来临，宣爻把小狐狸搂得更紧了，用力汲取他它柔软的皮毛与温度所带来的安心感，手指却在来回摩挲自己手腕上的黑曜石，传递出更多的不安。
　　3、2、1——辅脑里的倒计时结束，被替换为考试即将开始的新倒计时，考试模块给各位考生预留了5分钟准备时间，罗列出诸如“请移动到安全地方”、“请尽量选择在室内参加考试”、“请保持注意力以防止危险发生”等注意事项，最后才提醒各位考生的辅脑搜索与记忆共享功能等将被暂时锁定并提示相关锁定授权。
　　宣爻一度想坐起身认真对待，最终却只是依照提示完成了考前的准备，就这样躺在地板上，圈着小狐狸，抚着黑曜石，迎来了漫长的考试周。
　　在他的脑袋彻底因为考试而废掉前，可怕的磨难终于结束后。
　　而他对于108门和全域执业资格都没有通过的结果也并不意外。
　　确切的说：108门考试只有8门在及格线上滑过；执业资格只有理论部分低分擦过，而全域所必须的精神异化率则无限趋近于0，导致他无法进行操作模拟考。
　　相比门类过多的纯理论考试，更侧重于具体操作的全域执业资格他本来是有一定自信的。
　　实际上却不像当时借用李解和尘立言的辅脑授权后所进行的全域操作那么容易，既无法通过两台辅脑进行操作，也无法擅用所学的原理去提高精神异化率，自然也就无法激活并控制粒子，导致他无法通过自己的辅脑模拟出任何操作。哪怕只是最简单的都不行。这让他不禁再度怀疑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意料中的结果并没有减少失败所带来的冲击，宣爻表情呆滞地走出房子，通过中间的石块走到了浮岛的边缘。
　　穆纯依旧不见踪影，宣爻显然不可能找到对方的身影。
　　他只能独自绕行过一圈，似乎想离开这里，却找不到任何像电梯的东西，也搜索不出任何空中浮岛的相关信息，只能一脸茫然地沿着浮岛外围的环形道路绕圈走。
　　一圈又一圈，再一圈……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直到感觉到了饥饿，两条腿也不由自主地发软，他才原地坐下，放任自己屈服于疲惫。
　　他休息了一会儿，迟来地意识到有柔软的东西在拱自己的手背，这才想起来那只小狐狸还跟着自己。
　　“你肚子饿了？”它问，“我喊它们给你带吃的过来？想吃什么？”
　　外形暂时被主人要求固定的它当然只能召唤其他机械臂带着食物过来。
　　“我……”宣爻身体的确饿了，却没有食欲，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与小狐狸大眼瞪小眼。
　　许久，他在小狐狸歪头的姿势下败下阵来，转开脑袋，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这才发现自己赤着脚，膝盖以下都被水面浸湿了。
　　环形的道路本来距离水面就不高，只是他方才根本无暇发现，此刻则只觉得自己的腿长有些碍事。
　　为了不让自己的坐姿看起来像是在玩水，他只得孩童似的蜷起膝盖，伸手把粘在小腿上的湿裤腿卷起，可这却让他的双手变得无处安放，否则就会碰到膝盖上折起的潮湿布料，只能环住露出的小腿，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受了委屈就团起来嚎啕一顿的小孩。
　　可他已经成年，虽然此前的二十载人生从来没有为了什么而努力过，可是这种不算倾尽全力的努力所得到的糟糕结果也没有对他造成多少触动，反而还毫不意外的坦然接受了。——坦然。
　　一个奇怪的似乎从来就不属于自己的词。
　　但他好像一直就是无论结果如何，都既不会为不够努力而后悔，也不会在下一次加倍努力的人。
　　——糟糕的坦然。
　　奇怪，怎么突然会考虑起这些？
　　宣爻不解地闭上了双眼，仔细思索。
　　以前他只会想负债的利息、打折营养剂的售卖时间以及是否再找一个可以打工的地方。只是他多少也得花些时间在睡眠上，否则身体会率先抗议，所以三份工作是他的极限。后来他突然就被拉进了穆纯的生活中，新鲜的体验接踵而来，让他眼花缭乱，却从未适应……
　　宣爻突然觉得自己此前活得就像年过半百的老人，既乏味又枯燥。连叛逆期的味道都没有品尝过就被现实压制，以至于意识深处始终潜伏着远比年幼时丧失理智的刹那还要更多的愤懑，必须时刻克制与告诫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该对周遭拳脚相向，最终只能以这种怯懦的妥协方式……
　　想到这里，宣爻睁开了眼睛，仰头盯着那片俯视自己的夜空，仿若置身于漫无边际的宇宙。
　　如果此前剖开他的血骨，里面肯定既没有灵魂，也没有意识。
　　空空如也的内在，比起麻木更像是心灰意冷。
　　现在却与之相反，可他并不高兴，反而恐惧。
　　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不自觉“唔”出声来，急忙重新闭上双眼，团起身躯。
　　说起来，他原本的，那个破旧、空旷且死寂的家，变成什么样子了？
　　自从他醒来后，都没有想起过，甚至没有想过要回去。
　　并非逃避，而是脑海已被占满……
　　“怎么了？”小狐狸的声音打断了宣爻的思考，“走不动的话，我可以喊它们来把你抗回去？”
　　“没事。”宣爻摇头。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思考这些。
　　不仅是过去的忙碌或者愤懑，也不单是此刻的失败，还有突然从无望中引导向另一条崭新的出路后，自己却达不到对方的要求，也无法自然而然成为对方不可或缺的……
　　“我来扛你回去了。”
　　“……”
　　突然出现的声音和抬头就看到的熟悉轮廓让宣爻惊得原地弹起。
　　他飞快后退了好几步，依旧被对方追至面前，一把拉住手腕。
　　“逃什么？”穆纯好笑地看着他，“我很可怕吗？”
　　“你、你回来了，”宣爻结巴着，“已、已经忙完了……扛？”
　　“今天是蜂蜜橙皮茶，”穆纯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手里带盖的椭圆形杯子递给了对方，“你先尝一口。喜欢的话给你也来一杯。”
　　宣爻习惯般接过喝了一口，立刻就被恰当的酸甜味道吸引，露出享受的表情。
　　穆纯满意地看着对方：“来。你拿好杯子。我们准备走咯。”
　　“走……？”
　　宣爻还没问完就被穆纯弓腰一抱一甩，直接扛到肩膀上。
　　“都说要扛你走了。”穆纯理所当然道，“可别乱动，小心掉下来，会头先着地。”
　　挣扎的想法还没来得及成形的宣爻只得僵住不动，臀部朝前，脑袋朝后，胃部抵在对方的肩膀上。穆纯的确说到做到，是扛而非抱。宣爻惊得别说乱动，就连呼吸和眨眼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