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145)
“……想听。”宣爻小声说。
“那我就说咯——”……
就着躺着的姿势,宣爻不自觉举起双臂,仿佛伸向并不在此地的一道虚影。
不用辅脑回溯记忆,他就能只字不差的想起包括语调内的一切:——无论从几岁起,人都会随时怀着一堆实现不了的梦想。十几岁时觉得自己没有天赋,二十出头觉得来不及实现,三十岁之后依旧没有放弃。但是这些都只是一个时期的烦恼,稍微努力一下就能越过去,努力了越不过去,也可以绕过去。
——以后的每个人生阶段都会经历这些思考与挣扎,当时的自己却不会记住沮丧,只会记住越过与否的结果。至于那些真正无法越过的人,只会走向极端,根本就没有以后可言。
他不太确定地问:是这样么?
对方只说:现实就那么坏。不用效仿别人,慢慢来就好。只要你不跟其他人一起腐烂,以后回想起来,未尝不是独属于你的谈资。毕竟每个人成长的路不同,每个人都很贪婪,每个人都有不同阶段的目标。失败一次、两次,甚至几十上百次都再正常不过。
——如果某天你想放弃,就换一件自己喜欢或擅长事去做,甚至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我不会因此失望,你也不必在意别人是否会失望。
——你思考后再做出选择并且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即可。
——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
他一次次败给现实,被囚困于现实。
他唾弃,他愤恨,他怨怼……而后逐渐平静,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将一切视作习以为常,不再挣扎做任何,未曾发现原来现实就是如此,也早已经遗忘自己的人生其实是属于自己的,因为他已经尽力履行过应尽的义务……
宣爻反复咀嚼着对方的话,与难得认真的对方对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的指缝,带着悄然滋长的暧昧,体验到一种陌生的带着跳跃感却并不违和的奇异对话方式。
“你是真的很相信我。”
“什么?”
“相信我不会在这种适合做坏事的时候对你做坏事。”
“我不觉得是坏事……”
“那么——怎么又是吻你一下而已,你就直接团起来了?怎么脸也埋进床里了?抓着我的手的方式到是不客气得相当无师自通了。”
“我没有!”
“没有还那么激动的否认?”
“唔……你不要突然亲过来。”
“你却可以突然亲过来?”
“我没……”
“但是,我直接问你的话,你又会害羞。”
“……你喜欢吃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转移话题的?”
“没有。只是突然想问……”
“舒芙蕾就很好。”
“吃同样的东西你肯定会腻。”
“下次打算做什么给我吃?”
“你想吃什么?”
“简单又有趣,最好能在恰当的时候出现意料之外的惊喜。”
“……好难。”
“那你来定。可以想到什么做什么。”
“我可能会想到一些比较奇怪的东西……我很奇怪。”
“还好。可爱的人拥有奇怪一点特权……我这是在夸你呢,你怎么又缩成一团了?”
“……你为什么喜欢吃甜的?”
“能让我提前患上阿尔兹海默症,这样你就不得不随时在我身边照顾我了。”
“……”……
仿佛在发呆般的宣爻突然笑出声来。
他举起双臂,看着自己手背,而后是手掌。
哪有真的喝醉的人会那么大胆凑近对方,不过是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晕后,思考随之有所滞后,反而能给自己壮胆。
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想明白那瞬间究竟哪里来的胆子,却还清楚的记得细节。
从皮肤的触感,到肌理间的张力,胯骨的形状着极薄的皮肤,再往下就被按住了手腕,阻止了他的擅自继续造次。
善于撩拨却适度到根本无法联想到轻浮与轻佻;让礼貌与蛊惑这两种本不可能相融的行为恰当融合;并不恶劣的玩笑中参杂少许的认真才是最终动人的关键所在……
与对方没有明确主旨的散碎对话让宣爻窥见了对方多变且复杂表象之下掩藏的言行规律:让他喜欢的,他就要立刻拿到手,留在他身边;惹他厌恶的,他就毫不留情彻底划清界限,再无来往。
干脆利落的方式仿若残酷且自我中心的少年,从不在乎周围对其看法如何。也像是自成一体的让人不断好奇的未知世界,眼见其逐渐向自己展现原本的形态,才知道露在海面上的是海上冰山般的美与凌烈,藏在水面下的部分却是更为广博的未知与危险。
自己能帮对方做些什么?
要如何才能成为适合留在对方身边的人?
为什么会有一种被对方拽着向前狂奔的感觉?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思考还停留在原地,身体却已狂奔至更能靠近对方的距离。
他并不觉得厌恶,也不害怕。
只有源自身体的疲惫暂时无法克服。
想休息一会儿,但是又怕就此跟不上对方的脚步了。
真的要为了达到辅助的条件重新再考一次吗?
如果不行,就必须再考一次。
一次又一次,直到机会用尽,拿到满分的那一刻。
或者,不得不面对自己被无法逾越的障碍阻止的实事。
如何绕行?思考不出答案。
脑子好乱。就像身体和灵魂无法达成共识……
“你为什么会来回抚摸自己的手?!”
“——!”
听到大叔的惊呼,宣爻才意识到自己真在弄什么古怪举动,连忙松开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伸直贴着双腿外侧的裤缝,仿佛尸体般僵住不动。
“你居然还躺着?别这么废了行吗?”大叔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看到的诡异情形,改道,“那狐狸精就快来接你了。你居然能浑身汗臭的躺着?你不是带了换洗衣服吗?不怕被狐狸精嫌弃吗?还是说你不打算跟狐狸精回去了?我可先跟你说好了,我家小,容不下你,你赶紧起来。”
“……”
宣爻听到途中就犹如被雷劈中般一个激灵地弹坐而起,跟大叔道了声谢就奔进了浴室。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骤然驻足,问出盘踞在心底的疑惑:
“您,为什么这么认真的帮我?”虽然语气依旧很差,说的话也经常很难听,但好意和认真是藏不住的。
“这都不知道吗?”大叔相当坦荡,“只要不遗余力地训练好你,你能达到狐狸精挑三拣四的苛刻择偶要求,正式留在他身边,随时管着他,免得他来勾引我儿子。”
宣爻:“……”
总觉得大叔的动机是基于某种奇怪的误会而成形的。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也可能该说是无法界定。
“笨蛋老爸!”
大叔刚说完,宣爻就看到对方自己冲自己吼。
“快点去死!”
宣爻惊讶地看着“突然换魂”的对方。
“小崽子居然你敢咒你爹我死?”大叔也对自己吼,“你要造反吗?老子这是为了你好!我死了你小子也得陪葬!”
宣爻:“……”
居然那么快又换回来了!难怪别人分不清这对父子究竟什么时候是谁。
这种时候除外。
而且,父子吵架“理由”真的好可怕。
比大叔的儿子硬逼他吃酸桃子的时候要可怕得多。
宣爻趁着二人吵架,蹑手蹑脚的贴着墙边,不动声色地飞快猫腰溜走。
穆纯发现小松鼠最近变化非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