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70)

　　她陡然明白获得一切信息的同时，也代表着一切信息都会成为毁掉自身的弱点，因而仅仅是保有自己的人格框架，防止被外界基础信息入侵，就必须竭尽全力。
　　她忽然想立刻重新回到信息茧房内，只接受自己熟悉的信息，放肆对它们恣意品评，而它们却没有危害到自己的可能。
　　可惜，她已经处于一种虽然相连却并非真正接入精神网络的中间态，主控权并不在她手中，她连主动断开连接都做不到。
　　她的思维原本就不够独立，很容易就被别人影响，即便竭尽全力，也没有办法长时间摒除外界信息，因而不过几秒就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接着人格就被打得散碎，仅能以最原始的形态充斥在整个精神网络，成为一种不可分辨的基础信号源。
　　或许，更接近于为精神网络运转而奔波的粒子结构……
　　“我”是谁？
　　“我”这个概念本身还存在吗？……
　　第5秒，穆纯就切断了共感，审视着一动不动夏馨，露出了笑容。
　　“感觉如何？”他问，“是否符合你对异能和高维的想象？”
　　夏馨没有说话。
　　“非常不符合，不是吗？”
　　尽管对方没有回答，穆纯依旧能继续对话。
　　就像即便对方看不见，他也不会收敛起自己唇边地笑。
　　如非必要，别人言行与看法如何，从来不会被他囊括在思考与判断范畴之内。
　　“无法复活死人，不能隔空取物，眼睛也不会发射具有杀伤力的激光束。真正的异能其实很无聊，对吧？毕竟那些功能都违背了人类自诞生以来的原始物理构成，也违背了作为生物的基础特性。我们毕竟只是思维、身体以及一切外部条件相互比对所得出的信息源节点，所有异于常人的部分都是通过异于常人的思维以及无以计数的精确计算和控制才能得到的结果。是理智、情感与本能三者合作互惠所构成的广袤宇宙内唯一的高智慧生命体。”
　　夏馨迟来地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突然愤怒不已，大力推开了穆纯。
　　可惜，穆纯不仅没有被推动，反作用力还让夏馨不自觉向后倒。
　　她的本能试图做出防御姿态，轮椅却限制了她的行动力，害得她差点连轮椅带人摔倒在地上。
　　“是不是感觉到了某种威胁？”穆纯及时帮对方按稳住重心，“心跳加速，血液流动加快，身体也不自觉进入了备战状态？还是过多的信息流入你的脑海后，让你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只剩下最能侵占本能的愤怒和恐惧，就连最基础的思考能力也丧失了？”
　　夏馨没有出声道谢，也没有回答，只是咬紧了牙关。
　　“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吗？或者你还是不愿意相信？”
　　穆纯堪称温和的语气与漠然的笑容正好相反。说出来的话也是。
　　“还是说，你连情绪本身都不愿意相信？就因为它们是你认知里没有物理实体的东西？可它们已经作用于您的身体，呈现出了‘实体’，才让你推开我、排斥我，就算你开口否定，也违背不了本能所呈现出的一切。”
　　“……”
　　“还是你需要再做几个小实验才愿意相信？”穆纯问。
　　“没这个必要。”夏馨突然开口。
　　“很好。”穆纯说。
　　他重新挪动了椅子，故意发出很响的声音，直到夏馨无法触及的地方才重新坐落，藉由声音和距离让对方最大程度地承受了一种不安全感。
　　“现在你应该愿意显露一些本性了吧？”穆纯问。
　　“什么本性？”夏馨问。
　　“源于你性格里最容易成为你驱动力的，既是情绪也是本能的部分。”穆纯说。
　　“……”
　　“我不太喜欢拆穿别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开始。”
　　“……”
　　“你从来不是完全的受害者，也不是彻底的加害者或罪犯，只是擅长挑选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做出判断。你的记忆虽然有所缺失，却不会让你变得无知或愚蠢。异化对判断力的影响只是暂时的，你肯定已经……”
　　“我想加入你们。”夏馨说突然出声。
　　“加入我们？”穆纯一怔，问，“你指加入管制局？”
　　“是的。”
　　“……”
　　对方的要求显然超出了穆纯的预料。
　　“你不适合。”他说。
　　“理由？”夏馨追问。
　　“利维坦。”穆纯道。
　　“什么？”夏馨一愣。
　　“你——利维坦。”
　　“你在说什么？”
　　“一种天生就存在的，永远也无法从人类身上抹去的。”
　　“什么？”
　　“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眼神虽然友善，却藏不住更为突出的另一部分。”
　　“你究竟在说什么？”
　　“嫉妒。”穆纯抛出答案，“你看着我和其他人的时候，眼底总是藏不住嫉妒。尽管许多人并没什么值得你嫉妒的地方，尤其在你自身相当优秀的前提下。为什么要嫉妒别人呢？我无法理解这种东西的运转模式。普通的心理疾病患者其实对此是没有认知的，但他们却是可以由外界介入并治愈的。你却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因而既无法通过外界治愈，也无法扼制。”
　　夏馨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如果你是理智且情绪稳定的人，那我会非常欢迎你的加入。”穆纯不无遗憾道，“如果你是个不会自我设限，却能保有自制力的疯子，那我同样会表示欢迎。可是，你只一个局限了自己的……”
　　穆纯没能说完，躯干就承受了诡异地撞击。
　　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捂住腹部，皱起了眉。※※※尘立言看着宣爻既无法言语也无法动作，只能弓起脊背蜷缩在地上发抖，立刻联络楼上待命的方脸男人。
　　“叫醒李解。告诉他们地球正在宣爻胃里滑动。”
　　“靠！不是说药物和手术都切不下来吗？怎么突然就动了？”
　　方脸边骂边往回跑，眨眼就揪着李解从楼梯上蹿了下来。
　　“折叠空间没有异常，全域也检查不出任何异状。”李解道，“我让一个缔造小组过来支援，不过就算是他们那个级别的舱，传送到边境至少也要10分钟。不行干脆就用全域连同胃部一起切下来做隔离，我来做他的临时体外血液循环，几分钟我还是能支撑的，我让2组准备好了急救设备。”
　　“我靠！”方脸大骂着打断，“问题是谁来切？别看我！我的切除技术要有纯哥千分之一的水平我还会来做监视？”
　　“我来。”李解说，“死马当活马医。”
　　“还是我来吧。起码切除的技术比你们俩加起来好。”尘立言边说边伸手抓住了宣爻的胳膊，“不过我可不敢在这四台脆弱的设备前动手。”
　　“我先帮忙把他搬上去。”
　　“奇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刚攀上楼梯，四周就暗了下来。
　　天还没亮，上面本来开着灯，此刻所有的灯却同时灭了。
　　李解忽然从旁侧窜出，不由分说地将他们三人推向了角落。
　　下一刻，全域之外的空气就发出诡异的尖啸声，笼着住他们四周。
　　短暂却极其刺耳的声音消失后，刚恢复听力就听见李解在吼：
　　“精神网络被限制了访问！我联络不了缔造组支援，2组的全域也已经消失了！”
　　“限制访问？开什么玩笑！”
　　“他们三个人的全域都消失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靠——！”
　　话音未落，李解已经一脚踹开方脸男，尘立言同时拽着宣爻翻滚远离。
　　眨眼间他们原本所处的地板就像是被无以计数的利刃同时砍中，留下了满地的割痕。碎片扬起又四下散落，而李解等三人的全域已经展开，在四周构建起无形的屏障，护着宣爻退到离敌人最远的另一端，在他们半径范围的地板则依旧完好，显然及时抵挡了所有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