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173)
“你为什么要跟我聊这……?”宣爻忍不住出声打断。
“我说话的时候,不是很喜欢有人打断。没有特例。”
辅首面具说到途中就看了宣爻一眼,而后者尚未说完的话也就此消失无踪。
看似声音被掐灭,其实是他的大脑无法把相关的信号传递至相应的器官。
——这就是精神层面的控制。
宣爻惊惧交加地看着对方,远比感觉到自己仿佛变成AI的方才还更为不安。
“其实,所有暗物质的源头以及成型时间一直是个谜,位置也是个谜,直到发现了黯海,发现藏在黯海最深处的原初黑洞。而它就像藏在海洋里的水滴,即便知道它就在黯海里,却无法定位究竟是哪一个。”
宣爻陡然意识到对方为何会给自己一种诡异之感,因为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他觉得恐惧。
不止是脸,就连说话语气都像穆纯生气时的模样。
“你在害怕什么?”辅首面具瞬间就已察觉到他的恐惧,“你有什么可害怕的?你现在虽然在我的梦里,但是你只要想醒,就随时都能醒来。毕竟你本身对梦境就不存在依赖性,你也有足够的信息量去撑破我的梦境。”
哪有想做什么就能做到的?宣爻半张着嘴,觉得对方说的话简直比梦呓还不切实际。
“你怎么这么温顺?”辅首面具不解道,“你之前不是会反抗吗?难道你以为不需要反抗就能解决一切?你需要改变自己。”
但是,怎么改变?宣爻瞪着对方,想:这明显是说起来轻巧,很多人,包括自己也做不到。
“还不懂吗?”辅首面具又说,“我给予你的是能让你自我改变的能力。”
宣爻试着发出“唔”声。
这次他成功了。
“但是,融化,死掉了,意识……”
可他就像一台刚刚恢复功能的破旧机器,逐个吐出分散的词汇。
“那可不是我干的。是蓝桥梦。我的共享梦只是共享梦,并不能通过做用于梦的方式去作用于现实。”辅首面具说,“不过,我却必须从梦里汲取能源,才能作用于现实——而且还是海量的精神阈值。”
“精神阈值?”尽管宣爻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否认识一个叫蓝桥梦的人。
“是异化后的理智与情感所混合并凝固的核心,也是高维之所以能诞生、能存在至今的根本。这是异化率无法相提并论的东西,已经超越了当前的认知。”辅首面具问,“你能明白这之间的差距吗?”
宣爻摇头,问:“精神阈值怎么增长?”
“现在就在增长。你的在增长,我的也在。与异化率同样的获取路径。”
“……唔?”
“譬如你对我的恐惧,怀疑,片刻的信任,交流的瞬间,无时无刻……这就是高维,也就是你们继续发展下去的未来。”
宣爻困惑地看着对方,对方却只是将额侧的面具拉下戴在脸上。
“一切都构建在精神的交互之上,现实早已经沦为次要……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盯着我,而且还是跟蓝桥梦极其相似的眼神?”
对方的话和那双通过宛如门环般的面孔孔洞盯着宣爻的举止,都让他觉得心惊胆战。
“你的大脑给了我相当满意的反馈信号。”
辅首面具径自恍然大悟,重新揭开脸上的面具。
“因为这张脸,是吗?”
宣爻不敢说话。
“你们的喜好到是一致,”辅首面具毫不在意,“如此,你或许也跟蓝桥梦一样。”
“一样?”宣爻谨慎道。
“你们都想改变自己。”
“……”
“你想改变自己吗?”
辅首面具在宣爻摇头或点头前抢白。
“别误会。不是无偿的。但是对你却没有损失。而且过程也很简单。”他说,“只要你愿意,我就能拿走你灵魂里负面的一切。譬如,恐惧,怯懦,自卑……等等。”
宣爻瞪大双眼。
“你会变得自信。”辅首面具说,“会变得更擅长社交,还会……剩下的不如留着给你自己体验,远比我说得还要有趣,如何?”
——太可怕了。
宣爻不自觉咽了咽。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疯狂涌出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答应下来。
但——
“我相信你,”宣爻笃定,“片刻都没有。你也一样。”
“不错,”辅首面具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居然懂得讨价还价了。”
说话间,他已经收回了强加于对方的“主控权限”,让宣爻能自行起身活动手脚。
“我既然许诺过不会再伤害你,就一定不会。”辅首面具认真道,“至于之前那件事,本来要跟核心核融合的就是异化率足够一颗行星量级的夏馨,并不是你。你只能算作附带伤害所导致的巧合。更何况我已经拿到了足够的阈值,就差核心核这一个东西了。但在核心核与你融合的前提下,这需要你自愿与我合作。”
“什么?”宣爻一愣。
“我需要你自愿与我合作。”辅首面具耐心地重复,“虽然你是碰巧被卷入了我计划,却也碰巧成为了其中不可或缺的钥匙,所以我需要你自愿与我合作。毕竟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你……”
对方的话音未落,宣爻的动作陡然僵住。
一愣过后他陡然明白了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谁,立刻飞起一脚踹向对方。
这完全出乎对方的意料,可宣爻却没能踢中对方,而是自对方的身躯中间穿了过去。
“凶狠的本性,”辅首面具笑了笑,“但你忘了这里是我的梦,一切都不是你能操纵的。”
“你为什么针对他?”宣爻狠瞪着对方。
“答案很明显不是吗?”
“明显——?!”
一个猜测蓦地闪过宣爻的脑海,害得他连连后退,短暂表露的凶狠也彻底消失无踪。
“等着我去迎接你,让你成为只属于我的钥匙……”
……
宣爻惊醒前听到面具男留下了这句话,弹坐起来后僵住不动。
他睡着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入目就是地上常年放置四台“睡美人”所留下的四个印记。
他以往都会在最无助的时候依靠在那四台舱边,但是舱已经没了。
他摇了摇头,起身找到位于地下室还算完好的备用卫浴间,可惜生锈的花洒已经不能用了,只有洗手池的水龙头和脏污的镜面还算完好。
他从另一处废墟里找到一条灰扑扑的毛巾,站在洗手池的自来水打开后,等了许久才不再是奇怪的抽水声。
开始是夹带着黄沙的糟糕水质,许久后才稍微清澈一些。
徒手清洗镜面。
洗手。重复。
而后清洗毛巾。
洗脸。
擦干脸上的水滴后,他隐隐觉得痛觉好像还有残留,不自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胳膊。
并不疼。
他误以为不够,于是多用力来了几下。
可惜,直到流血,都没有觉得痛。
一片漆黑的莫比乌斯环结构共享梦,就像之前一样能直接传导伪造的痛觉,他察觉到不对就立刻醒了,这次却无法醒来。
直到对方愿意放自己走。
以及,迎接,钥匙……
宣爻一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立,别说睡不睡得着,而是忙于把趴在他脑袋上假装帽子的小狐狸给直接薅进怀里,用力抱紧。
小狐狸莫名其妙地用肉垫推他的脸,这柔软的触感让宣爻想起那张柔软的可以变成矩形或球体的床。
住在那里没几天,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由奢入俭难。
特殊的浮岛,奇怪的房子,凝固的夜空……一切都很漂亮,就连一个茶壶都很漂亮,管制局里的一切也很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