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高低(260)
丰年的速度马上快起来,宿海继续解释,“她这人就得催。”
她这人自己吃不了多少,看着别人吃才会来劲儿;她这人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就先和头发过不去,心情好了就要拉直,心情差了就要剪短;她这人特别爱念叨些诗词小说给自己找理由,我听不懂,她还说得带劲;她这人虽然轴,但只是小轴,真甩两鞭子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宿海叨叨了一通,丰年彻底清醒,说你胡说。
我才不胡说。大姑娘拽过她的脖子,“跟我吃饭去,哦,你的钱带够了没?我没钱的。”拖着鞋帮子都没拔起来的丰年,宿海和俞任说再见,“姐姐,本来我也想喊你一起去吃的,但是小柳说你上班来不及。”糯米饭团我放在桌上了,小柳说你爱吃加肉松的,加了啊。
俞任站在阳台啃饭团,看着丰年被宿海边训边拖着走的样子直想笑,脑子里都是风花雪月的人就得用直截了当的生活浇醒。看着宿海又想到昨天的袁柳,“别用失去衡量,也别用得到衡量。”了不起啊,这世上太多事儿都因为衡量得不得法,结果又不得志。
楼下响起了自行车铃铛声,俞任探头看下去,笑得灿烂的小姑娘正仰头看着俞任,她的半旧山地车后座垫还架在上面,袁柳说姐姐,我刚才带小海来的,顺路带你去上班儿吧。小姑娘的裙子领带换成了衬衫和亚麻裤,显得整个人成熟了两三岁。
她就那么笑,无欲无求的样子。
“我打车就行。”俞任说。
“今天开省运会,交通管制姐姐你忘记了?”袁柳的话提醒了俞任,她说还早,我走着去上班也行。
小姑娘不恼不悲,还是昂着头,“俞任,你傻不傻?”她嘚瑟又开心的看着姐姐:现在都快八点了,走着去上班得超过八点半,你想销假回去第一天就挨领导的骂?
兔崽子。俞任举着饭团笑,“你给我等着。”俞任拿起包下楼,电梯里,她的心脏似乎因为失重不规则地跳了几下。呼吸,再深呼吸。俞任调整着节奏,看到袁柳时,俞任盯着这张稚气慢慢褪去的脸,觉得她像袁柳,又不像。
“你这是处心积虑哦,小柳。”俞任抱着胳膊看着小姑娘。
嘴里叼着一袋巧克力奶的小姑娘摇头,“姐姐,你聪慧过人,处心积虑都逃不过你的法眼。”既然如此,她就大大方方地、合情合理地来见见姐姐。也没觉着她多生气嘛。
交朋友还是值得的,袁柳在心里给赵佳琪一百个赞,为了她那句话,“你傻啊,喜欢当然要让人家看见,尺度掌握好点儿,别让人家为难就行。”你愿意化成宇宙的光束,也要普照下人家。
第188章
俞任刚入副职没两年,科室里的副主任“外放”到区里负责纪检,听说冷板凳坐了十几年,也不在乎依然是冷衙门,依然得习惯加班,为了提副处才毅然抓住了机遇。一下子空出个副主任,剩下的人都有点心动,包括一个年纪大了的四级调研员,除了俞任。
渐渐下决心要换跑道的俞任工作之余就爱跑茶叶店进茶馆,她也问过印秀,你怎么看上了茶叶生意?印秀说柏州乃至陇西省都是个茶叶消费大省,遍地最不缺的就是茶叶生意。她也想继续做服装,但本地做代销贴牌成本不低,搞代工又缺本钱。反而因为柏州是茶叶产地,货源充沛价格不高,就差销路建设,起家容易点儿。
俞任买了十几种茶包回家试着喝,还有丰年陪着。从宋姐给的打击中稍微振作点儿博士每晚被宿海拉出去跑步,回来端起俞任的茶牛饮而下,“这什么茶?味道不错。”
“这叫梅家坞龙井。”俞任说博士你来形容下这碗茶。
丰年凝目观察了下,“香气如兰,茶汤杏绿,叶片匀称,齿间存香。”俞任拍掌,看来丰年你的精气神回来了,观察能力正在恢复。
俞任说小柳要是来喝,不晓得会怎么评价,她天生懂得品味。丰年说这好办,拿起手机拍下茶汤发给袁柳,“你俞任姐姐想听听你的评价。”
过了会儿,那边的小姑娘说,“萼绿如冶。”
丰年低啧,后生可畏。
俞任端高玻璃杯观察着茶叶,眼里笑意越来越浓,丰年说你笑得像老母亲,俞任嗔她,“我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丰年去洗澡时,任颂红打了电话来,他问了点俞晓敏和前任丈母娘老丈人的情况,话题马上转向了那个副主任的位置,他问俞任怎么想的。
俞任说没想法,别说研究室副主任,办公室副主任她都没到资历,“那是上面的安排,我不操心。”
任颂红说女儿鬼,对着亲爹都不说实话,“再好好熬两年,未必没机会。”任颂红没说透,俞任却听明白了。她说爸你放心,我不掺合。任颂红听到这个表态就轻松下来,像遮住了电话筒,小声说你妈给你出首付的事儿爸爸知道了,没道理我不出钱的,刚刚给你转了十万,先是这么个意思。以后你结婚爸爸还会再给。
俞任不矫情,说谢谢爸爸。正愁没地方攒本钱呢。
来财运的不是俞任一个人,洗完澡的丰年擦着头发举着手机一脸懵,“宋姐要给我在柏州买房子。”
俞任一听乐了,行啊你,丰年,我得问问我前任前前任,请她们每人给我买一套房子我也不愁了。
丰年说你前前任是个气管炎,没看到她都巴巴地住小英姐家吗?拿不出钱买房的,她就是个小白脸儿。你前任倒是有可能买得起,毕竟美国做医生赚得不少,但是你肯定不会收。
“收,为什么不收?”俞任还在开玩笑,再想起小齐时心里就不再堵,只有一丝类似松紧带被弹,轻轻压到指甲盖的微疼感。
“她是想补偿我的青春吗?”丰年说其实不长,不用补偿岁月。而她的心则不需要这样的抚慰,没用,也是两码事。
我很想要属于自己的房子,丰年每次回象牙镇或者盘居在馄饨店的隔间都想,“有自己的屋子,满满都是书,伸开手脚躺在床上,不怕被叫醒。”盼了这些年,北京的房价让她麻木,柏州的房价也让自己绝望。
“君子爱房,取之有道。”丰年说我不要宋越琼的房子,她心里有估值,我心里没有。
丰年身上还有浓郁的书生气,俞任说不要会后悔哦。丰年就不响了,过了两个小时,她叹了下,“俞任,我还真有点儿动心——”也有点儿后悔,她已经回绝了宋姐的好意,“可我还是个俗人。”
可你俗得可爱可耐。俞任给她倒茶,“丰年,我也俗。”
她说我也会嫉妒人家优秀,又讨厌别人乱嘚瑟。有时想想自己的大学选择,有那么丁点儿后悔,我放弃了更好的学校,而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还记得咱们班以前那个团支书何田田吗?我讨厌她嘚瑟,所以她参加的比赛我也会参加,就想压她一头刺激她一下。
“诶,我记得,她去人大念的金融,出国后硕士也毕业了,经常发动态晒自己。”丰年说我觉着那样特别没意思,什么CFA、CPA、FRM、ACCA的,厉害也是真厉害,嘚瑟也是真嘚瑟,说“见过凌晨四点的北京城”。努力就别这么委屈,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高薪而发奋。当然,委屈有时也是为了标榜抬价。
俞任认可,说我们各有俗法。我还有别的地方俗,以前我觉着谈恋爱就是一心一意奔着在一起。还想过更俗的,觉得肉体交流能促进关系。再后来,觉得爱情能让人紧密相连,甚至能战胜遥远的距离。
面对爱情,咱们也俗,咱们对它的念想超越了现实,趋近完美的理想主义。你见过理想的爱情吗?
丰年沉目,说小英姐和白卯生的算不算?
“从过程看,曲折过多。这是受尽了苦的爱情。”俞任说,我不忍用“理想”形容她们的爱情,这对两个人的遭遇来说显得太轻飘飘,定义和形容有时本身就不礼貌。
丰年说是的,姿态越高,离事实越远。理想与否只有她俩可以评断。
俞任,你现在对感情的想法还是那么俗气吗?丰年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