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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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生员们手忙脚乱跪了一地。
顾励看着他们,认真道:“站起来吧,为什么都不敢说话了?”
姜文渊愕然道:“陛下?您当真是陛下?”
顾励坐下来,看着他:“明年春闱,你若能进入殿试,自然就知道我是不是陛下了。”
生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陛下的意思是既往不咎,而且还许他们明年参加春闱?
生员们一时间心中激动,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姜文渊迟疑道:“陛下……我等不知道顾宜兴就是您,若是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胡乱造次的。”
顾励问道:“为什么不知道顾宜兴是朕,就敢胡乱造次了?你们当真知道错了吗?”
生员们羞愧地低下头,姜文渊道:“陛下,其实我们到了辽东,真的上了战场,便知道了杨尚书的难处,也知道了陛下的难处……之所以方才指责您,不过是被您骗了,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他身旁一人拉了拉姜文渊的袖子,用眼神暗示他:文渊兄你可真敢说啊!
姜文渊却并不害怕,他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位皇帝,他是听得了真话的。而且他也想明白了,陛下若是真动了怒,大可以把他们抓起来关进牢里,之所以大费周章,把他们骗去辽东,其实不过是想让他们历练历练而已。
陛下有他的良苦用心。
顾励笑了一声,问道:“那你们说说,在辽东都看见了些什么?”
生员们七嘴八舌,把在辽东的见闻感悟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姜文渊坐着,默默地看着陛下,禅房外郁郁葱葱的花木映着窗格,灿烂的秋光错落有致,陛下逆光坐着,一只修长的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说话。
那眉眼始终是温和的,目光始终是清澈的。
读了二十年的书,他未在史书上见过如此之陛下。
痴长了二十出头的年岁,他终于领会了忠君报国的意义。
热血在胸口激荡,他想要为这样的陛下奉献一切。
听众生员们说完“军训”感想,顾励微笑着站起来,说:“看来诸君此番在辽东收获颇多,朕很是欣慰,总算没有让你们冒着生命危险白白奔波。诸位无论将来是做文章也好,入朝为官也罢,都不可想当然,需得谨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年轻人有理想有热血是好事,可也要有清醒的头脑,不要轻易被人煽动,当了枪使。来年春闱,各位需得努力。”
顾励说完,带着谢莲离开。江夏生与小谭走进来,江夏生道:“各位既然都见过我家主人,此事便算了结了。各位想要回乡也好,逗留京城也罢,都请随意。各位撰文批判我家主人,他是不介意的,只不过主人说了,各位批驳杨尚书,实在不该,记得去向他老人家道个歉。”
江夏生说罢,与小谭一道出去。
众生员们沉默良久,互相对视几眼,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今天究竟经历了什么,今天的事说出去,谁都不敢相信吧!
无论是千里迢迢跑到辽东去,却在辽东待了一个多月,还上了战场,还是来到京城要和顾宜兴打一架,却发现顾宜兴就是皇上,这经历委实离奇!
顾宜兴居然是陛下,他们之前骂顾宜兴那般凶狠,陛下都既往不咎,今天还认真听他们说辽东的事,还鼓励他们努力科举!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一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摇摇头,眼睛里带着几点晶莹的光芒。他这一笑,众人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众人抱在一起,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
几人让家仆书童们打听了杨尚书的府邸,便结伴登门拜访。姜文渊去杨尚书家看过,见那不过三楹的院落,家仆才两三人,虽不见杨尚书本人,但看到衣着朴素的家仆,和这小小的宅邸,便知杨尚书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家境一般,勤俭清苦。
姜文渊于是买了些瓜果肉蛋,塞给杨府门口玩耍的两个小孩童:“你们是杨尚书的孙子?帮哥哥把这个拿给杨尚书吧。”
真定伯周尔茂:“……”
皇子顾由贞:“……”
暗中保护顾由贞的侍卫见了,翻了个白眼:这读书人知不知道他是在让谁帮忙递东西啊?还哥哥,你配当咱们陛下的儿子吗?
姜文渊尚且不知,他曾在这般年少轻狂的岁月里让未来的皇上帮忙稍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去,拜访了他在京中的好友原若溪,两人裹着被子侃侃而谈,从辽东聊到春闱,终于是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姜文渊与几个文生一同雇马车离开北京,南下先去了杨廷璧家乡公安县拜访。杨廷璧正在家中温书,为来年春闱做准备,见几位好友来了,热情招待了他们。
撰文讨伐杨尚书与顾宜兴一事他不曾参与,可也知道顾宜兴在《大楚晨报》上点名让他们去辽东参加文会的。而且这些好友过了一个多月,精气神竟变了许多,人虽黑瘦了,目光却灼灼有神,杨廷璧直觉他们经历非常,问道:“我上次曾在宣城伯府见过顾宜兴,他怎么到辽东去了?这文会办得如何?你们有没有见到金庸先生?”
一生员道:“嗨,说起这个,咱们刚到辽东就被扣住啦!”
“被谁扣住了?难道那文会乃是鸿门宴?你们不曾多带些人去么?”
“咱们十几人,有的还带了家仆书童,人还不够多么。扣咱们的是关锦总督,而且是陛下授意的!”
杨廷璧一听陛下二字,神色认真起来,说:“我想陛下让焦总督扣押你们,一定有他的用意。”
姜文渊点头道:“正是!陛下是为了敲打我们,让我们历练一番,去了辽东,才知道先前吾等对辽东战事的看法有多粗浅!唉,居然还讨伐杨尚书,真是大大的不该!”
另一人笑道:“廷璧兄,你可不要取笑文渊,这小子自从见了陛下,便成了陛下的忠实拥趸。”
杨廷璧正色道:“你们见到了陛下?”
一生员得意道:“正是!廷璧兄,当时叫你与我们同去,你不答应,可惜了!你若是去了,也能见到陛下了。”
杨廷璧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问道:“陛下怎么会在辽东?”
“哪里是在辽东?咱们是去京城才见到他的。”
几人把从辽东回到京城的这一段说了。
杨廷璧问道:“那陛下……他长什么模样?”
好友们还惦记他当时不肯一同去辽东,偏要卖个关子,说:“来年春闱你入了殿试,自然能见到陛下了。待你见到陛下,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南方生员们的事总算处理完了,顾励倒希望这帮人里头能出几个国之栋梁,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才算没有白费。他交代俞广乐,可选些生员文人们的文章刊登在《大楚晨报》上,顾宜兴这个马甲抛砖引玉的作用已经达到了,以后不必再用了。
江西与湖南地区戕害百信的吏胥已被押解入京,交由刑部审理这事。刑部审讯了,他才弄明白这些基层的吏胥队伍有多么庞杂。
在衙门里当差的吏胥很多,称作正役,也有叫正牢子,一个正役的职位时常有五六个人来做,除此之外,还有依附这些吏胥的帮闲,便被称为白身,或叫白员。
换句话解释,这些白身就是基层政府的临时工。当然,这些临时工都是有关系和人脉才能当上的。
而白员的人数,往往是正员数量的十几倍!这些人的薪俸,小部分由衙门发放,大头都是从搜刮百姓而来。
如何搜刮百姓,刑部的审讯中给了一个例子。这些查牌差役们把酒铺酒具收缴,以“天旱粮贵,不许煮酒熬糖”(1)为由进行勒索,酒家翁不知告官能有多大的成功性,便只能在权衡利弊后忍一时之气,取私财贿之。
从顾励的了解来看,就算酒家翁状告上级官员,恐怕成功的概率也小。因这些正役白身队伍庞大,在本地盘根错节,在衙门官署都有人脉,如同地头蛇一般,父母官都是外地调任,强龙难压地头蛇;若这父母官良知未泯,非要强压,大概率会落得杨庭芳一般的下场。这也是为什么江西、湖广的两位父母官要向他上书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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